最后是安景主动问初晓要了联系方式。一通电话,安景先走了。
—— “抱歉,原本应该先送你回去的。”
此时此刻已经洗完澡陷在沙发里的初晓看着手机。
他应该是刚忙完,又觉得没有送女生回家的行为不太妥当,所以感到歉意。
初晓敲击键盘。
——“没事,已安全到家。”
—— “下次请你吃饭,”
这是在约第二次见面?
不过罕见地初晓并不反感。
手机恰好此时蹦出电话弹窗。
“妈妈。”
“怎么样啊今天?那个男生是你季叔叔朋友的侄子。听说还很优秀呢,你季叔叔都夸,可见一斑。”李女士在手机那头插着花,花瓶里品种多且杂,她还在往里塞着。
“季叔叔朋友的侄子…你挺会找。”季叔叔是霖市大学的历史教授,眼高于顶,学术威严。能得到他的认同,看来确实挺优秀。不过今天初晓也可以没有过问对方的隐私,所以目前来说除了姓名她对他一无所知。
“那不是操心你,25了,整天还浑浑噩噩的。你老娘我也不是一定要你结婚成家,我没的那么迂腐,但你整天闷在屋子里,我才给你找点事做。”
“我知道~所以母上大人的吩咐我每次都照做呀~”
…….
那头的安景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沉寂的手机。没回,已经过去5分钟了……
这是不愿意的意思吗?
他又打字:要是没时间就算了。手指却是按不下去发送键。删删减减,最后还是把手机放下了。
前段时间刚出土了许多文物。他跟着师傅在修复局忙里忙外,很多陶瓶瓷器,都异常精美。价值很高,这批出土的东西很珍贵。
一群人争着抢着想得到这次修复一件古董瓷器,经鉴定这个瓷器是所有出土文物里价值最高的,工艺也很复杂,表面的彩釉已经淡化,用了机器好一番折腾才堪堪还原。
现在是上手补色的阶段。
师傅还是点了安景,但也没有人不满。论能力与专业来看安景都是当之无愧的。
可安景竟然拒绝了。
他对这个美妙绝伦的瓷器不感兴趣。
出土时还带出了一张破旧的信封。因为年份久远,外面的封皮已经脱落,里面的字迹辩认不清,黄色的纸破败不堪。能保存这么久这张纸的造价绝不便宜,可在这堆更加奇珍异宝的文物中对比,这显得不够看也过于微不足道。
可安景偏偏对这封像信一般的烂页纸张情有独衷。很莫名的感觉,他觉得这是一封他该看的信。
手机传来提示音。
——“好啊。”
心情顿时舒畅,他坐在红木椅上,对着面前的那封信小心翼翼。他先得将黏在一起的页面分离。他修复过很多东西每一次都是自信的起手落手。可这一次他只要拿起工具就不可控制地颤抖。
不知不觉坐了几个小时,他停下动作,将东西封存好。
他答应了师傅回头帮他去补那个出土的青花瓷。
“来了?”说话的人头也不抬,正上方开着一盏小灯,明黄色的。
“嗯。”安景上前。
“这件青花瓷太美了,湖田窑烧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你看上面的图案,那个时候的典型象征。”
安景没说话。
“哼,那封信纸看出所以然了吗?”步入中老年的人说话依旧铿锵有力。
安景沉默许久还是摇摇头:“没有。”
“正常,保存的时间与它的价值是成正比的。有个糊形未泯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想去追究其内容,异想天开。”老头拿望远镜细看,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试试吧。”
他瞅了一眼这个平常冷淡寡言的徒弟,第一次见他如此执着也不好太斥责。
“那个东西不属于出土的墓堆。也许以前的哪位建陵人揣在身上的家书不小心弄丢了,这是大概率。”他扒下眼睛,从眼镜上方探出视线。
“师傅,我该做什么?”
摆明了的不想聊,他这个徒弟啊做事做人都过于淡然,冷不丁抓住个想要的还不乐意放手,最后肯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新一阵的忙碌……
这件青花瓷是经典的柳叶瓶身。素净的美,古人的审美向来高级。
“研究了许久,你想听听这件瓷器背后的故事吗?”老师傅停下动作,揉了揉肩。
未等安景回答他就开口了。
“这墓的主人非权非贵。里面的东西怎么还如此昂贵呢?”他故作玄虚:“墓主人是个女生。应该也是个家里受宠的大小姐,万年前的霖市也可称为平县。虽只是县却依靠烧瓷业出名,瓷器烧的样式种类繁多,每一种都独一无二。后来被皇家征用,专供皇室子弟。瓷器越烧越贵,而窑口却被一家拢去,工人被强制收起做私家的活计。那家姓毕,毕老爷有一儿一女。儿子昏庸无能整天在花市之中取乐。而那女儿则争气的多,掌管家族企业,管着窑口琐事。”
说到一半他抽空看了眼安景,仍旧无波无澜,他也不在意继续接着说。
“窑口蒸蒸日上,毕老爷对这女儿也疼的紧。可这窑口原先并非是毕家开起的,而是一位有匠心的工人。后来窑口不再为平民百姓烧制,这与他的想法相悖,他离开了。他的儿子却没有,儿子继承了他那一手好技艺,被毕老爷扣了下来。一来二去那千金掌管窑口天天往那去结识了那位烧瓷的男工。他们相爱了。可是毕老爷哪能愿意?他儿子废了,女儿再疼也是个拿来固钱的工具,他为女儿寻了门好亲事,女儿不愿意和烧瓷的跑了。后面当然是被抓了回来,烧瓷的那位男工妥协了。他这辈子除了一门手艺什么也不会,千金跟着她也只能受苦,他用离开换千金的一世顺遂。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再回来时听到的便是千金的噩耗,窑口名声大噪,引来多少不怀好意之人,这千金嫁的丈夫便是一个。结了婚吞了毕老爷的家产就把毕千金弃如敝履,而千金在郁郁寡欢中心气损亡。后来这位烧瓷的男工把千金的尸体好生埋葬,用那一身技艺换来了钱财为千金修墓,自己烧了许多东西搁置进去。最为著名的就是这青花瓷了。”
凄惨的爱情故事,说故事的人尚且又为之动容,听故事的人却心不在焉。
王师傅叹气:“故事的真实性有待考量,可墓主人的身份注定她不会拥有那样一封廉价的信纸。”
“我知道那不是她的。”安景肯定。
“回去吧回去吧,别耽误我休息了。”王师傅开始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