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我把我的夏天卖给你，从此我就自由了。”

“释怀者方能往生——小姑娘，你有什么沉郁之事牵挂着呢？”黑暗之中的有家商店闪着冥冥的幽光，在这寂静之地显得格外的渗人。宋黎吓了一跳，她想着应该是亡灵们所说的亡灵商店，于是定定的走了进去。

店内的两旁的柜子上陈列着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的正是先前看到的冥冥光点。

正前方柜台后施施然走出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穿着奇异衣裳，是很精美的洛丽塔，紫色的蓬蓬裙边刚抵脚踝，金色的头发扎成两股燕尾辫垂至肩膀，眼睛是湖水一般的蓝，但仔细看便能发现她的瞳孔竟是菱形，而她的右眼角贴着一个粉色的心形贴纸，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女孩的怀里抱着一只黑猫，黑猫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银铃铛，正乖巧地窝在女孩手里。

听到了开门声，她笑着抬起头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欢迎来到亡灵商店，我是这儿的店主裴缇，在这里你可以买或是卖掉你所拥有的东西，放下前世今生的遗憾，方可以通向往生哦。”

宋黎没有被她的笑容感染，只是呆呆的看了她一会：“卖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童叟无欺。”叫裴缇的店主笑着眯了眯眼。

“那……我要买掉，”宋黎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像是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我的夏天。”

——她的夏天，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眉目清贵，身形挺拔，和着盛夏独有的茉莉香和西瓜气泡水的味道，让人想起夏日凉夜里月下松涛或仅是那抹清泠泠的月光。非是青年人的潇洒轻狂，而是而立之年的沉稳男人。

“是——叔叔？”店主裴缇好奇的开口。

“不是，”她斩钉截铁的回答，“是江宴之。”

是——俊逸肃穆的如朗月清风的男人。年轻时或许潇洒疏狂，奢侈的美酒和万宝路的烟弹不过挥手一掷，赛车马术也只是享乐于当下，最不愁的约莫是红颜一笑，他恍若是泡在女人堆里长出的俊俏男人，稍说些轻薄孟浪的话，便叫姑娘哄了脸去。

这样的人。

在她的夏天里。

这样的人。

是她已故母亲的旧情人。

“他们是相爱过的，我想，”宋黎低声道，“很早以前我在整理我母亲遗物的时候看过一张照片，夹在《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里，是他们大学时几个同学的合照。照片上面大家都在看着镜头，而江宴之隔着人海，在看我的母亲。”

彼时她还不认识江宴之，只是在收拾出那张照片是愣了一下，照片里面的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只有一个高挑的少年穿着件黑色的毛毡大衣，他侧目望着人海另一边的姑娘，直到现在，宋黎依然能想起当时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深情。

她隔着一张照片，读到了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深情。

她想她母亲应当是漂亮的、美丽的、万众瞩目的，才引的这么多年后的旧照里，依然有着丝对红颜的爱慕与遗憾。

“我母亲大学时学艺术，走的却是贫困生的名额，日子过得很清贫。大概，我猜，江宴之就是这时候和她走在一起。”

还有什么故事，比帅气俊逸的有钱公子哥一见钟情清贫追梦的落魄画家更浪漫的呢？

或许在一个寒风萧瑟的雪夜，江宴之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从外滩的酒吧里出来，他们刚刚喝了一杯vodka，又随着酒吧里的驻唱哼了一首Christmas list，被凛冽的寒风一吹，终于有些清醒了，然后看雪夜的外滩——人们三三两两的在散着步，路灯也散发出温柔的光线。最宽阔的地方坐了一个姑娘，她在人群中央给她的顾客作画。

她为什么要找别人作画呢？分明她自己才是人群里最清丽出挑的那个。雪夜的黄灯昏而沉，她这么坐在那，头发偏垂着，就美的像幅画。

江宴之看呆了，他被这位美人深深吸引了——从前见过的人，气质出众的不如她美丽动人，形貌艳丽的又不如她气质清绝，他想他大概醉了，他坠入爱河了。

找她画一幅画要多少钱？三十？五十？一百？

江宴之不记得了，反正他也不在乎那点钱。他坐在姑娘面前，又呆又愣——她在看着我作画，我——画完之后一定要夸好看，然后——能问个联系方式吗——会不会觉得我孟浪——追女孩，应该是什么方式？

然后发现她是同校的学姐，在追了她三四个月后在所有人的祝福中理所应当的在一起。

理所应当。

宋黎想。

应当是这样的。

“可是就算这样的理所应当，他们还是分了手，”宋黎吸了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江宴之也不告诉我，或者说与我母亲有关的事他通通缄口不言，就像他似乎想把她从生命里抹去，从此这个人不在他的生命里留有痕迹——”

“——但不可能的。”

宋黎的声音冷静的像在陈述一个不可辩驳的事实：“实际上我遇见江宴之，就是因为他忘不掉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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