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就快西沉,余光晕染山河,飞鸟划过天边,留下一声鸣声。
人间,一个小村落的村头,小女孩注视着空中飞鸟扑腾着翅膀消失的方向,一点红光徐徐燃了起来。
那红光和平常经常见着的夕阳不一样,却也不像是火烧云。那光亮红的离谱,正又如谁在在天山放了把火,直把周围那片云给点着,万分刺眼。
心中好奇,小女孩转头拉起身后大人的衣服,手上指着的是刚才所见:“爹,你看,你看那边!”
被小女孩拉着衣服的中年男人止住了和眼前人的谈话,顺着小女孩的视线看,却不见的有什么稀奇。
“什么也没有啊,小宝要爹爹看什么?”
“你看慢了,刚才我看见的那片云可红了,和现在不一样!”小女孩生了闷气,小嘴一撇,跨开脚步跑远了。
男人不敢放她就这样随意跑远,也急忙紧跟在其身后,唤道:“哎呀,可别瞎跑,小心被人儿给拐了去唉!”
......
实际上,刚才却有那么一瞬的离奇,但也只是一瞬,不过眨眼间,那处又恢复了原样。
当小女孩转过身去告知她的发现时,那处就已经什么也不剩了。
然而方才那阵红光的来头并非其他,竟是隐于云雾之上的天界所照射而下的。
与此同时,天界斩妖台前。
一名男子负手站于斩妖台最上方,身穿劲装,眉眼深邃目光幽幽,俊朗却凉薄,没有一丝人情味儿。
只见一名仙童走上前,对着男子做了个揖,轻唤道:“玄音真君。”
玄音略一点头,仙童口中便呢喃几句。单见得嘴型却不闻声,显然是在传音了。
过不了一会儿,应是得到了玄音的回答,复又离去。
玄音又重新垂首,朝上俯视着被铁链困在中央的女子。
“贺挽余。”他唤道。
随着这一声轻唤,斩妖台中央的女子幽幽睁开双眸。
叶眉凤眼,肤若玉脂。额上有小小一枚如火焰一般的纹样,本就是红色,此情此景,倒更显深红。眸光淡然无光,素白衣裙松松垮垮,血红色在白裙上晕开大片血花,看着渗人。
不同于常人的是,这女子的眼瞳,是如烈焰般的红色。
显然,她便是狐族尊上,贺挽余了。
“这些招数,不过如此。”贺挽余轻轻舒了口气,嗓音沙哑低沉,却能听出其中不屈傲骨。
玄音挑眉:“九道天雷再加上灵脉破裂,都难换您一句软话,在下佩服。”
贺挽余冷冷哼一声,并不觉得这玄音真是在夸赞她。
二人本就不对付,谁都瞧不起谁,平常撞见,冷言冷语明讥暗讽这等口舌战争都算是极轻的,更别提现在的她是这等处境。
她轻晃了几下手,铁链碰撞,叮当直响。
“嘴还真是硬。”玄音悠悠道。
贺挽余手上的动作却是一顿,抬头一瞧。
果不其然,下一秒,玄音手起成诀,嘴唇微一动,体内的灵脉却又有了反应,逐渐由滚烫变为沸腾,如烧的滚烫的热水存留在体内,驱之不去。
又来!玄音这狗娘养的!
贺挽余心中骂骂咧咧,却没能让她吐槽多久,就又被新涌上来的一阵给替代。
从头到尾却从未吭声,死死咬着下唇,出了点点血丝,却从未出过放开的念头。细微的闷哼声从嗓子眼儿中不时冒出来一点儿,冷汗浸湿了发梢。
体内灵脉的灼烧感还在持续。
随着清晰的剧痛传到已经开始迷蒙的大脑时,贺挽余终是承受不住,松开了紧咬着的下唇。
“啊......”一声痛呼从贺挽余嘴中喊出,却见她一行断线细珠般的泪水滚落。
方才那阵剧烈的痛处,正是灵脉彻底断裂所带来的。
其实玄音说的也不错,贺挽余一直都在逞强,可身体却十分不配合。
疼痛是实打实的,身体早就到了极限也是事实,实在是经不起这么一连续的折腾。
“时川......沈时川......”她轻唤着。
意识只被玄音方才注入的那些法力强制保持清醒,却也浑身脱力,口中的轻唤在别人听来或许不过是较为用力的喘息。
玄音却听出贺挽余的话,冷笑一声:“你果然和她有交集。方才一直强撑着,莫不是想她能来救你?”
“这你就不用想了,没有人告诉她你被抓的事,消息也早就封闭了起来,连她身边的侍从都不知此事,你这么眼巴巴地指望着她来,不如......”
话未说全,好巧不巧,在这会儿,本看守在后的天兵却以极快的速度飞驰向后方的柱子,发出巨大“轰隆”两声。
在场武神慌忙掏出武器持警戒状态,在看向门后的那一刹却不见人影,心觉不妙,再看向斩妖台上。
贺挽余果然不见了踪影,铁链断开。
后又觉身旁一阵风......不,准确的来说是一个人影急速掠过,一阵错愕。
“刚才那阵身影是......是尚尘元君?!”底下一名神官惊讶。
一声惊讶后,便是满堂的窃窃私语。
“尚尘怎么会干这样的蠢事呢......莫不是哪个妖魔假扮的?”
这话出口,立刻获得了其余神官的反驳。
“怎么可能,寻常妖魔不可能进得来仙京。”
“是啊,你这......”
玄音站在原地,脸色差到了极点,唤长剑出鞘,在手中紧握着。
“愣着做什么,快去禀报帝君,尚尘带着贺挽余跑了!”
......
狂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贺挽余在那一声轻唤后,疼痛便盖过了所有的感知。
云里雾里的,听见了些声响。先是玄音在说些什么,她听不太清,后又是诸神震惊又愤愤的声音。
再然后,便被拥在熟悉的怀中。
她知道,那是沈时川,便不再有任何顾虑,安然在她怀中疲惫地闭上了眼。
沈时川速度极快,不久便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座毫无人烟气息可言的荒山,山下便是一个小村庄。
在这无名的荒山之上,却有一间看着不算破旧的房屋。
沈时川站在大门口,呆愣一瞬,把门轻推开一条刚好能容二人一起进去的缝,闪身而入,又以立刻关上。
这不过是一间普通的宅院,算不得多大,也算不得多新,院子联通着几间房屋。
院内杂草丛生,却栽有一树海棠,开的挺好,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像是有人偶尔便会回来特意在培养育。
海棠下摆有石桌及两只石椅。
沈时川推开其中一间房,满地灰尘被风携卷而起,床榻上却干干净净,连被褥都被人清洗过。
她把贺挽余轻手轻脚地放到了榻上,从山后小溪里打了桶水,帮她擦拭了浑身血迹,不知从哪处弄来了一身粗布麻衣,帮她把原先的衣服换下。
但当注意到人儿身上的伤痕时,却还是难免心头一震。
“事发突然,你被捕的事我竟浑然不知,让你受了许多委屈。这,是我的不对。”
沈时川这么说着,也不知是说给榻上躺着的那人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
“我现在......也只能找到这种衣服了,你自小便是锦衣玉食,肯定会穿不惯的吧。”
她又满是歉意:“只好委屈你一下了......”
说了许多,该做的事也都做完了。
沈时川闭上了眼,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给自己下了个什么重大决心一样的,郑重又轻柔的握住的贺挽余的手。
看着她闭着眼眸,眉头却怎么也舒缓不开,脸色惨白,手上也冰凉。
若不是知道还尚有鼻息的人,怕是以为现在躺在榻上的是具尸体呢。
沈时川苦笑一声,握着贺挽余的手又紧了几分。
法力从沈时川身体里流出,入了贺挽余体内。
温暖而又浑厚,缓缓如流水,一点一点,缓慢而又是尽自己所有力量来至于贺挽余体内的伤口,如春日潺潺流水般。
窗外天色逐渐黯淡,漆黑一片,只听的风声阵阵,吹动了院内海棠树的枝叶,院内的杂草,沙沙一片,有独属于它的韵律。
屋内点起了烛火。
只有单薄的一根,算不得多亮,但也足够了。
体内法力几乎所剩无几,沈时川靠在墙边,看着被木窗阻隔在外的一弯圆月,散发着淡淡光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复又转身走到榻前,最后再看一眼贺挽余。
“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了,日后好好修炼,法力定能恢复从前。”
沈时川缓缓言语:“不知这一别,日后还能否再相见,我还会不会记得你。但我知道,这次我接走你,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看着面色已经有几分红润的贺挽余,轻声一笑,在枕边放了一根木簪,多了几分哽咽。
“但,我不强求你一定要来找我,你日后再与人成婚也好,会族也好,在这里呆着也罢......我只想,你不要忘记我,淡却你我这一段记忆。”
“算了。”她说了许多,最后又觉得不合适:“这段规则太不公平,算了吧。”
最后,轻声道:“若有缘分,来世再见。”
语毕,飞身越出窗外,在夜色笼罩下,消失了身影。
......
天色逐渐清明,桌案上摆着的烛火早就燃烧殆尽,贺挽余这才转醒。
发现周围环境转变,心中升起警惕,又恍然间想起了昨晚的零星片段,赶忙查看一番伤势。
“果然好了不少......莫非真不是幻觉。”
贺挽余小声自语,屋内环视一周,不见沈时川的身影。
“沈时川?”
叫了几声后,还是不见回音。
贺挽余手忙脚乱地,随意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套上鞋袜正要走出房门,身后却响起物件掉落的声响。
贺挽余回头瞧一眼。
一根木簪子安然躺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