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偏殿的门就紧闭着,连着两日李承泽想要去看见欢,都被见欢拒绝了。冬天已经来了,没两日应该就会下雪了吧。李承泽不爱冬天,只觉得太冷太冷,需要裹很多衣服才能有些许温暖,也不能赤脚,会被冻伤。但是李承泽爱雪,白茫茫的一片,仿佛世界都干净了,那些肮脏的都会被掩埋带走。
李承泽这两日来心情不佳,吃饭吃得更少了,倒是比往日爱喝酒了。范无救那日不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谢必安在外面也只听了个大概,两个人急的不行,这主子不是个好酒的人,没几杯便会醉的。再说这饭不吃只顾喝酒,身子也撑不住啊。
“殿下,少喝些吧,饮酒伤身啊,多进些菜吧”。说着谢必安往李承泽的餐盘里夹了几筷子菜肉。李承泽只是笑笑不说话继续饮酒,谢必安看着李承泽的眼睛,他的眼神那么悲伤。谢必安熟悉那个眼神,刚开府时被发现饭菜下毒,李承泽想去宫里找淑妃娘娘和庆帝,结果却被拒宫门外,自己一个人跌跌落落的走回来。当时小小的一个人走到府邸门口,对着谢必安说了一句他至今想来都会心痛的一句话
“必安,他们都抛弃我,没人要我,也没人在意我的死活了”。小小的李承泽,在宽大的外袍下显得更瘦弱,那刻的他,好似要碎了一般。谢必安比李承泽要大上几岁,看见这个弟弟般的人这般样子心疼得要命,自己虽说无家,可是师傅尽心教导,也是有人疼爱的。自己这个小主子还当真是爹不疼娘不爱。
“殿下,我在意,必安永远不会抛弃你”。谢必安蹲下望着那个要碎掉的李承泽坚定的说道。李承泽滚了一颗热泪。跨步进了府,自那以后李承泽便改了性子。以前爱穿浅色衣衫,像文人雅士,清风霁月。自那日起,李承泽便偏穿那些大红大紫的衣衫,来撑着自己的气势。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李承泽有这般眼神了,谢必安愣了神,心疼不忍却无能为力。范无救比谢必安晚来两年,只知道殿下日子艰难,并未知道如此多。范无救望着一脸心疼的谢必安吓坏了。
“殿下,可有什么事情,你说,无救就是拼命也要帮殿下办了”。范无救担心的说道。李承泽喝得有点上头了,望了望范无救,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办不了,办不了,我们都办不了,天命难违啊,这就是我的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承泽说罢便提着酒大笑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卧房走去。谢必安想要扶,李承泽摆了摆手,“无事,我没醉”。李承泽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这般伤心的模样。晃悠悠的走到卧房,酒壶一扔,抱着棉被眼角湿润,好在酒能助眠啊,喝多了睡着了就不想了,不难过了。
午膳饮了酒,李承泽沉沉的睡着,晚膳时分了还是没醒,谢必安站在卧房外的院子里也不敢去叫,让他睡去吧,只是实在担心殿下这般样子。看着这菜圃,解铃还须系铃人。便转身朝偏殿走去。见欢在凝香和竹露千哄万哄下用了些许晚膳,喝了药,半卧在床榻上,那日之后,见欢总是时不时头疼,比以前更频繁了。脑子闪过一些画面,自己拼命想又想不起来。见欢正郁闷,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来。凝香想开门,又望了望榻上的女子,唉。凝香走去门边开门,姑娘已经睡下了几个字还没开口,只见来人不是殿下而是那个冰块脸。
“我要见她,你去说一声”。谢必安冷冷得开口,凝香向来是怕这个拿着剑带着杀气的人的,点了点头便朝内走去。
“必安大哥,找我何事啊,快请进来”。见欢有点着急的说着,谢必安向来无事,难道是李承泽?见欢着急的坐起来,竹露连忙拿着外袍披在她身上。凝香快步走来开了门,谢必安走进去离着床边2米远杵着剑。
“打扰了”。谢必安已经冰冷。见欢摇了摇头,“必安大哥哪里的话,若说打扰,也是我搅扰了府里的清净”。见欢柔声说着。“必安大哥坐啊,有什么事情找我啊。可是李承泽”。见欢说着便有点急切了,虽说知道李承泽要另娶他人,可是喜欢就是喜欢,是控制不住的,事关于他,自己也没办法不担心。谢必安望了望两个丫头,两个丫头便识趣的出去了。
“殿下无事,只是他很伤心,终日饮酒,身子本就弱,冬天来了殿下这样肯定撑不住。那日我在门外听见了些许,我只是想让你去宽慰一下殿下”。谢必安言语缓和了不少,没那么冰冷了。
“必安大哥,他怎么样了,还好吗”?见欢听见谢必安这样说,着急得要命,又有点气恼。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被抛弃的人,怎得他李承泽倒要死要活了。
“他还在睡着”谢必安看女子这样子便知道还有戏。“见欢,我不知道这样叫你妥不妥当”。谢必安叫出来又觉得不妥。
“自是无妨的,我把你当哥哥一般,你叫我名字又有何不妥”,见欢不在意这些虚礼,自己也知道这个冰块脸对李承泽好,对自己也好。
“好,见欢,我跟着殿下十来年了,我知道殿下是喜欢你的,很喜欢的,陛下赐婚,他也是身不由己,虽说他是皇子,可是你不明白他有多难”。谢必安说着有点气氛,为自己殿下不公。见欢听罢有些不解,当皇子还有什么难啊,难的不应该是像白雪姐那样的平民百姓嘛。
“他遇见了什么事情吗”?见欢不解的问道。
“他现下已经被禁足了,还有上次,你也见过了,那么多人想杀他,不是别人,都是他的手足,皇家看似风光,其中苦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谢必安不忍的说着。见欢回想起上一次,确实是刀刀致命。“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殿下,别让他难过”。谢必安有点乞求的说道,他是真心疼自己的这个主子,他知道这十年来李承泽活得不易,以后的路只会更难。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必安大哥,等一等”。见欢着急的坐了起来。“你能不能给我说说李承泽的事情,从头说,我都想知道”。谢必安听罢犹豫不决,这些事情能说吗?
“必安大哥,你知道的,我爱他,甚至超过我自己,我和你一样,我愿意为他舍了我这条命的,我不会害他的”。见欢看见谢必安的犹豫,知道他在担心,便坚定的开口。见谢必安还是不放心,“我在此立誓,若我有害李承泽之心,我不得好死”。见欢当即立誓以表决心。
“不是,我不是怀疑你,我是怕殿下知道会怪罪”。谢必安见状只得找个理由搪塞。
“我明白的,我只是想知道李承泽为什么会这样,他总是那么悲伤,眼神里透露着绝望,明明身边有你和范大哥,他看起还是那么孤单”。见欢说着不禁有些难过。谢必安见状,罢了,大不了被殿下责罚吧。转身将椅子往前移了一点,稍微坐近了些。
“我来殿下身边是他12岁的时候,当今陛下派人给他选随侍,我当时已经练剑有所成就,觉得好玩也许能认识其它高手,便去报了名,殿下一眼选中了我,我就跟着了他,起初我想着不好玩的话我就请辞继续回山林练剑,可是来到他身边我便立誓要护着他。殿下之前不是这样的性子,许是因为淑妃娘娘爱读书的缘故,殿下自小就爱读书,上至天文下到地理,他都感兴趣,我还记得他对我说过,日后再长大些就带着我去云游四海,当个文人,他还想去尚书局编撰那些书籍。可是,在他13岁那年,庆帝突然封他为王,太子一把将他推入湖中险些丧命,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身子骨却受了损,便再不能习武了。十四岁让他开府,十五岁就开始旁听朝政…………”。
谢必安说了许多,几乎是李承泽这十年来的所有经历。见欢听罢只觉得心疼得像要裂开了一般,原来李承泽是这样活着的,他活得那样艰难。十三岁封王,十四岁独立开府,十五岁旁听朝政,这不是摆明了推他起来和太子斗吗?任何一个储君怎么会允许这样一个有能力和自己争的人活着。始作俑者还是他的亲爹。李承泽,难怪你总是说自己是条死路,难怪你的眼睛总是透着绝望,原来你真的是在一条绝路上,拼尽全力只为了能活着。见欢想到此处手紧紧的抓着被子,一滴热泪滚落。谢必安有些慌神,自己没见过女子哭啊,咋办。
“你,你别哭,我,我不说了”。谢必安有些慌,结巴的说着。
“无事,必安大哥,你继续”。见欢抽了抽鼻子,缓了缓情绪。“我还想知道,李承泽上次为什么被下毒,我想知道所有事情,事无巨细”。见欢的声音有些冷。
谢必安盯了盯女子,只见女子一脸严肃,表情冷冷的,那气质倒是和自己殿下身上有几分相似。那种上位者的气势。谢必安没法子,继续说着。大概半个多时辰,谢必安将李承泽所有的事情,朝堂上,生活中,各方面都说了。见欢听罢什么也没说,只轻笑了一声。谢必安觉得有点冷,这丫头到底什么来路。
“今日多谢必安大哥告知我这些”。见欢还是像以前那样,甜甜的道谢。谢必安只觉得,女子变脸真的是如此快吗?刚刚那个冷冷轻笑一声的女子和现在甜甜一笑的是一个人?有点瘆人啊。
“无,无妨,只是不要告诉殿下我说了这些”。谢必安有些不安的说道。见欢甜甜一笑点了点头“好”。
“夜深了,我就先告辞了”。说罢谢必安起身,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了。看着谢必安离去的背影,见欢愣了愣神。
“姑娘,夜深了,先睡吧”。凝香见谢必安离开,便进来开口说道。见欢回过神来,“不了,你们先下去吧,我想自己呆会儿”。凝香听罢只得关上门出去了。
屋里很安静,静得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谢必安的话,一字一句的在脑海里响起,李承泽的音容笑貌浮现了出来。“李承泽,李承泽”。见欢喃喃着,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被子上,浸湿了一大片。你那样难,却不告诉我,我原以为你幸福安逸,承恩受泽,没成想尽是这副光景。见欢抹了一把泪,下定决心,掀开被子,拢上外袍,推开门便往李承泽的卧房跑去。
李承泽刚睡醒,头疼得厉害,外袍和腰带被自己胡乱扯掉丢在地上,松松垮垮的衣服挂在身上。渴,李承泽只觉得渴死了,本想赤着脚,结果走了两步,这鬼地板也太冷了,连忙回头找不知道被甩去哪儿的鞋子。趿拉着鞋,走到桌边顾不得倒水,直接拿着壶就喝。咚咚咚,急切的敲门声让李承泽吓一跳,呛了一口水。咳咳咳,还没喘过气,敲门声又响起来。
“谁啊,干什么”。李承泽有些许不耐烦。“是我”。见欢清脆又急切的声音飘进李承泽耳朵里。李承泽急忙放下壶跑去开门。只见女子披散着头发,没有任何发饰,双眼红肿着,像兔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白皙脸颊许是被风吹了有些微红,拢着淡紫色的披风,整个脸蛋被毛绒绒的披风领子裹着,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
“你怎么来了,外边那样冷”。说着李承泽连忙将女子拉进房内关上门,一转身,女子拥入怀中。李承泽还没缓过神来,只感觉女子抱得更紧了。李承泽受宠若惊般的紧紧的回抱着怀里的女子,一种失而复得的感激溢满了心头。两人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彼此的心跳。外面已经开始飘雪,屋里的两人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并未觉得有丝毫的寒意。许久,见欢觉得有些透不过气,轻轻推开了李承泽。
见欢望着李承泽的双眼,他的眼神闪烁,不安和紧张充斥着他的双眼,他像一个没有丝毫安全感,等待判决的孩子。见欢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疼得要滴血的心,踮脚上前吻住了他的嘴唇,凉凉的,还有丝丝酒香。李承泽仿佛被触电一般,缓过神,一只大手紧紧的扣着女子的细腰,往自己身前一按,让她紧紧的贴着自己,一只手掌住女子的后脖,由浅入深,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尖摩挲。李承泽急促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脸颊,见欢只觉得双腿有些软,被吻的有些透不过气来,见欢的手捶着李承泽的胸口,李承泽不舍的放过怀里的女子。见欢抬头对上李承泽那双猩红的眼,想要占有自己的欲望仿若要从眼底喷出。
“李承泽,你别怕,我来爱你了”。见欢像是强调一般,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说罢抚去眼前自己爱入骨子里的人脸颊上的热泪,她再不会让他孤单,他永远会拥有自己全部的爱意。
“我想好了,与其为了别人委屈自己,我要自私的占有你,不管你要娶叶灵儿还是赵灵儿,只要我还能感受到你爱我,我就要永远呆在你身边,绝对不离开”。见欢语气轻快又坚定的说着。
“可是,你不是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吗,我,我做不到”?李承泽声音嘶哑着,无能为力的说道。
“可是没办法啊,谁让我爱上了一个做不到的男人,我舍不下你,所以我只能委屈我自己啦”。说罢见欢甜甜一笑。“只此一次,我的心她愿意”。见欢盯着李承泽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罢。
李承泽将眼前的女子紧紧的拥入怀中,控制不住泪流起来,见欢紧紧的回抱着这个快要破碎的爱人。委屈,感激,庆幸,复杂的溢满了李承泽的心头,李承泽呜咽出声。
李承泽抱着见欢侧卧在床上,外面纷纷飞雪,一整夜,李承泽将自己所有事情亲口告诉了她怀里的女子,李承泽说得比谢必安还要细致,从小和太子已经这些兄弟姐妹怎么玩乐,母妃怎么爱他,只是自己的父亲好似对自己并不怎么在意。后来长大了,母妃不知为何,不那么亲近他了,也不爱让他看书,只让宫人带着他到处玩乐,长大后才知道,是母亲察觉了庆帝的想法,想让好学的李承泽别那么拔尖,便故意冷落他,让宫人带他玩乐,想要养废他,当个废物好歹能活着。可是李承泽还是没逃过。见欢只是安静的听着,心疼的紧紧的握着他有些冰凉的手。
“你会不会怕我,觉得我很坏”。李承泽嘶哑着声音不安的问道。见欢听罢除了心疼,再没有别的情绪,她转过身,望着李承泽有些红肿和不安双眼,不忍的抬手抚了扶他微皱的眉头。
“李承泽,我从不觉得你坏,因为我比那些说你坏的人更了解你”。说罢见欢坐了起来。拉着李承泽的手。
“李承泽,你记住,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我的手会永远紧握着你,你不会再孤单,我就是你最后一道防线”。见欢声音轻柔,却又无比坚定。“所以,李承泽,别害怕,哪怕是黄泉路,你也不会再孤独”。说罢见欢紧紧的抱着眼前这个有些不安的爱人
李承泽此时此刻,只有感激,原来这么悲苦的生活是因为上天将最好的留给了他。终于,终于,终于有人只为他李承泽而来,终于有人来坚定的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