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engths.”
陆高逸正欲往下看，笔电屏幕往下一合，他一瞥而过，除了右下角Threats那一栏里的“坦白”二字，他什么都没看到。
坦白什么？陆高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严浩翔用的不是办公电脑，而是私人笔电。
陆高逸探头过来已然越了界，严浩翔出了声：“你什么时候回去？”
“今晚，抱歉。”
他行事再乖张，也有度，他自认对严浩翔的脾性了解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但如今的状况又让他不确定了，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少到让陆高逸无从判断。
严浩翔面无表情，气氛并没缓和，他说：“没事。”
如果说刚刚还是无从判断，此刻的陆高逸可以确定，严浩翔对于他的冒犯正在心生不满，但他却说“没事”，这不是教养所使，更像是披上了假面，装成陆高逸想象中严浩翔应有的样子。
还没来得及多想，严浩翔道：“具体几点的飞机？要送你吗？”
陆高逸有些受宠若惊，“哪敢劳烦你，我自己就行。”
“别多想，最多让常安送你，我可不会。”
他就连开玩笑的话都是一本正经的，是有点冷幽默在身上的，气氛重新轻松起来，陆高逸并没像往常一样随意，“老严，当初我们俩一起创业，我是奔着一辈子不拆伙打算的，毕竟你说过我们很合拍，是吧？”
严浩翔拒绝煽情，“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他们性情大相径庭，合拍一事无从说起，很多人可以共苦，却不能同甘，这是因为一旦“蛋糕”大了，到头来只会因为分配不均而分道扬镳，古往今来，屡试不爽。
陆高逸的迂回试探以失败告终，他混不吝地笑起来：“如果我非要你送我不可呢？”
严浩翔回：“那就送。”他把笔电放回包内，“明码标价即可。”
吃完午饭的贺峻霖犯起了困，坐在前台上的桌子上哈欠连天，脑袋靠在手臂上往前一点一点的，偶尔一下惊醒，又立马睁眼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赵源熬习惯了，并没觉得什么，但看到贺峻霖这样只觉得好笑的同时又可爱极了，“昨晚没睡好？”
“嗯？”贺峻霖睁眼还是迷糊，“你说什么？”
赵源说：“你要不要去躺椅上睡会儿？”
贺峻霖听这话一下清醒了，“不用，还要守店呢，你想睡？”
赵源摇头，“我不困，我帮你看店，你去睡会儿吧。”
常安和行政就在这时走进了书店，赵源起身弯腰在前台的储物柜里拿折叠躺椅，贺峻霖就在旁边，这一下动作有些突然，他没心理准备，赵源侧头就在他身后，刚好挡住了他大半个身体。
贺峻霖下意识起身躲过，可惜起的太急，一下没站稳，身体连带着凳子往下倾斜，好在手臂及时扶住了桌子，这才没摔倒。
这下意外首先惊动了旁边的赵源，其次还有刚进书店的常安和行政。
贺峻霖摸了下后颈，那里的痕迹明明早已消失，却像是被打下了烙印，时刻提醒他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毛孔瞬间炸开，他僵直着背脊，像被敲击成一个个血洞，路过的人丢了根火柴进去，血肉肌肤烧的滚烫，全是焦蚀的皮肉味，可惜的是，只有他一人能闻到。
几人面面相觑，赵源把折叠躺椅拿出来，小心翼翼道：“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拿这个，忘记和你说一声了。”
贺峻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我就是吓了一跳。”
常安过来讪讪笑了一声：“贺老板，我来买几杯下午茶。”
行政过来点单，她刚工作没多久，衣服妆容特意往成熟风上靠，只是笑起来一下露了馅，眼里的纯真还是变不了，“小哥哥，有什么推荐？”
常安不忍直视，懒得看她犯花痴的样子，“贺老板，一切照常，外加一杯冰美式。”
贺峻霖收拾好心情，笑了笑：“新出的西瓜冰茶还不错，你需要点一杯吗？”
行政乖乖点头：“好啊，谢谢！”
“不客气。”贺峻霖看向旁边的赵源，他已经走到冰箱里给他拿东西了。
贺峻霖抿嘴不出声，赵源也不多话，只是默默站在贺峻霖旁边打下手，偶尔不确定了才问，“是这个吗？”
“嗯。”最后做完一杯冰美式，赵源已经开始收拾贺峻霖留下的残局。
“赵源。”贺峻霖道：“我自己来。”
他已经无法忽视赵源这份好意，他还带着悦悦，贺峻霖这才没多想。
行政拿着前台的书店名片，掏出手机很快在外卖平台搜索起来，“没有外卖啊。”
贺峻霖回：“我不做外卖，辛苦你跑一趟。”
常安提了下午茶，说：“我们该回去了，辛苦你才是。”
行政不好意思吐了下舌，一手拿着自己那杯西瓜冰茶，一手提着犒劳同事的饮品和常安一起出了书店。
“常总监，我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常安看过来，“小李，当初怎么进的这家公司？”
“就正常投简历，面试过了就来了。”
常安看着她动辄十几万的包包，心想这是哪家大小姐过来下凡体察民情。
常安如往常一样启动车辆，装作不经意问：“上次严总说给你项目奖金，想好怎么花了吗？”
这话说的跟势在必得一样，李静楠眼睛都亮了，“上次回家我还和我爸妈说了，等我有了奖金就给他们买礼物。”
路口绿灯转红，常安踩了刹车，“平常工资不够买吗？”
李静楠叹了口气，苦恼道：“点几顿外卖就没了，我好穷。”
C市虽然工资不高，但也不至于几顿外卖就没了，常安有些无语，“我看你还是多申请几次聚餐。”
李静楠说：“为什么？”
“给你省饭钱。”常安重新起步，“要不要我帮你向严总申请？”
李静楠突然警惕地看向常安，“常总监，我不搞办公室恋情的。”
常安被她堵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油门差点当刹车踩，“黄毛丫头一个，谁和你搞办公室恋情。”
等两人一起收拾完，赵源把手擦干问：“还要不要睡会儿？”
贺峻霖看着已经摆好的躺椅，没再坚持，他拿了床毯子裹着躺下，声音有点闷，“赵源，我刚不是故意的。”
“是我不对，应该提前和你说一声。”
“嗯。”再纠结对错，毫无意义，贺峻霖应了：“晚上不用做饭，我们点外卖……”
他说睡就睡，话刚落音，人就没了动静，赵源哑然失笑，只好坐在前台帮他看店。
贺峻霖醒来第一时间看了手机，他几乎是从躺椅上弹起来，“你怎么不叫我？”
他根本没说，就胡乱怪起了人，六点半了，等点完外卖再吃，还不知道赵源来不来得及去批发市场。
赵源不慌不忙：“还点那家吗？”
贺峻霖反问：“不然呢？”
“让老板留了，等下就送过来，你别急，我不急的。”
贺峻霖刚穿好鞋，一屁股又坐下了，“那你不早说。”
赵源算是看出来了，贺峻霖以前到底对自己有多见外了，这人对熟悉的人和不熟的人，界限分明到恍若两个人。
等吃完饭，赵源出发前特意询问：“晚上要我过来接你回家吗？”
他脚虽然还没好全，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不用，我今天要晚关门一小时，你安心做好自己的生意。”
贺峻霖请的环卫阿姨半个月的倒班时间还没到，这段时间都是他自己在搞卫生，延迟到十一点关门，他提前半小时搞起了卫生。
“哐哐哐！”
贺峻霖听见敲门声往门口一看，一个女人正在奋力敲打门窗，头发披散在眼前，晚上看起来怪吓人的，看起来像是喝醉了。
门口已经挂上打烊的牌子，从里面反锁，搞卫生也安全放心，正在贺峻霖正犹豫开不开门时，女人又很快走了。
贺峻霖松了口气，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情况，等搞完卫生，差不多正好十一点。
关好门锁，贺峻霖正打算去路口找辆小电驴骑回公寓，就看到刚才的女人躺在路边，被两个男人一人拉扯一边，“哥哥送你回家。”
女人没有挣扎，大概是醉的没了意识，这附近不同于市中心，并没有像样的酒吧，商圈附近只开了一些清吧，走过来还有一段距离。
“捡尸”捡到这里，很难说不是一开始就被盯上了。
气血瞬间涌上头，贺峻霖分不清是愤怒多些还是别的，他大喊一声：“你们干什么？”
酒瓶砸碎在地，两个男人指着贺峻霖说：“你他妈的别多管闲事。”
贺峻霖并没急着走上前，他退了几步，确定这个距离还能往书店跑，正想掏出手机报警，就见严浩翔站在路口比了个手势。
他不知道严浩翔此时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他看懂了，严浩翔是让他先回书店，其它的他来处理。
他站着不肯回去，严浩翔也没强求，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被严浩翔叫着回了头，他低头跟人说了几句，严浩翔便同他们走开了。
贺峻霖跑了几步，腿使了劲，有点抽疼，刚刚的酒瓶砸碎在地，有些玻璃碎片都飞在了女人身上。
路口昏暗的灯光看的人影都是晃的，贺峻霖拿手机灯照明，一点点捡去女人身上的玻璃碎片。
她毫无意识，贺峻霖想起来还要报警，又突然看向严浩翔刚刚走开的方向，那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并没回来，直到严浩翔从拐角处重新走出来，贺峻霖心才落了地。
“别动。”
贺峻霖顿了一下，抬头道：“怎么了？”
“别乱捡碎玻璃，小心手。”严浩翔说：“已经报了警，待会儿我们可能要去做个笔录，自然会有人来管她。”
他还半蹲着，严浩翔把他扶起来，“腿还疼不疼？”
原本的路灯只是照明有限，这会儿却开始抽起疯来，一闪一闪的，贺峻霖眼睛都快被闪瞎了，他低了头，想避开这晃人眼的灯光。
后颈泛着如玉的光泽，严浩翔微侧了下身，保持了些距离。
“我们先把人带到书店，再等警察过来？”
严浩翔：“不行，和警察说了这个地点，不能变。”
贺峻霖被他唬住：“可是这里的路灯闪的我眼睛疼。”
“你先回书店，我在这里等警察过来。”
贺峻霖勉强抬了下头，眼睛半眯着，“那离灯远一点总行了吧。”
他嘟囔一声，严浩翔却听清了，他在说他死脑筋。
“你去，我就站这里。”
贺峻霖有些无语，却也没走开，转脸眯着眼背对着路灯，严浩翔笑着问：“不闪眼睛了？”
“闪，烦死了。”
严浩翔牢记昨日的教训，掌心换成随身带的丝巾，“拿着盖一下眼睛，会舒服些。”
贺峻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走开些，大概是脑子秀逗了，他没法看清楚严浩翔的表情，又觉得这人装什么，都是人，构造都一样，连灯晃眼睛这种反人类的事情，他居然都能忍。
就跟拔河一样，他在这头跟人较着劲，死撑着不肯离开，严浩翔偏要打破这表面的平静，“昨天对不起。”
留在这里绝对是个错误，他拿着严浩翔的丝巾盖了下眼睛，“我还是回书店……”
这丝巾的触感似曾相识，贺峻霖仔细看了一眼，又抬起头来，这个角度，这个位置，只是那时的巷道更暗一些。
这次不是幻觉，严浩翔是真的在他眼前。
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严浩翔，这些年你有没有找过我？哪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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