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瑾稚恢复记忆可以说是机缘巧合。
他喜吃糖渍梅子,最好是加厚厚一层糖霜,本来孩子在四月份出生,梅子那时还不大熟,等再过上两个月,便可以吃到第一批,也算解个嘴馋。
可生活中最多的便是变故。
他忽地就想去瞧瞧那灯笼的质地,从江南带来的雨花石滚到石阶上,他没看清脚下的路,便滑了一跤,他反应得快,用手撑了一下,摔得不算太严重。起初还不大痛,越到了后头,便体现出走一遭鬼门关的恐怖了。
他疼得直发冷汗,脑子混沌,却还能冷静作出判断。
宫尚角正在外谈生意,茶楼里火龙烧得暖,但当他听了宫瑾稚的消息后,心如坠冰窟,道了歉便拽了缰绳恨不得御风疾行,不日便抵达角宫。
宫尚角到时,宫瑾稚已睡下了。
他自不愿搅扰安产之人的清梦。
宫尚角未换下行装,净了手便坐在宫瑾稚旁侧安静地端详他的模样,好似永远都看不够,也许,此后再见便难了。
宫尚角想着竟落了泪,他将宫瑾稚仿佛柔软无骨的手托起,放在自己脸颊一侧,却把泪糊了宫瑾稚一手,宫尚角急着擦他的手,不想却弄醒了人。
“哥哥……”
宫尚角好似听清又好似没听清,他附耳上去。
“哥哥……我不要了……不要了……”
宫尚角的手迟滞了一瞬。
梦里都不要他了吗?
宫尚角退了出去,差金复去重拟了封和离书。
宫瑾稚落下了病根,此前未养好,如今更是亏损许多。
宫尚角心疼万分,不要钱地往他身上砸名贵药材,身体才稍稍恢复。
翌日晌午。
“宫尚角,我想出去。”
“去哪儿,去院子里吗,我抱你出去,你现在受不得风,得裹条毯子。”
说着,宫尚角就在衣箱里拿出一条羊毛毯子,看上去很是暖和。
“不是,我要同你和离,我要出宫门。”
宫瑾稚没敢看宫尚角的眼睛,他怕他会舍不得。
“远徵,就不能留下来吗?”
宫尚角此刻不能再清楚了,他的弟弟——宫远徵回来了。
“哥哥,我原谅你,你是无心之举,本也是……”
宫远徵停顿一下,扭头笑了笑,笑声凉薄。
“本也是……为了宫门大义。”
“就像你如今一般,为了繁衍子嗣,弟弟也能娶进门里做夫人。”
若是从前,若是……从前……
宫远徵现在只能感受到幸福,而不是易碎的琉璃瓦房,漂亮却不结实。
他的哥哥足智多谋,即便是他,也不能幸免于难,宫远徵以为,他是特别的。
于宫尚角,他不是粉饰的幸福,是真切的……
原来,不是。
恢复记忆那天,他感受到了宫尚角温热的眼泪沾到了他的手上,他不嫌弃,甚至还会心疼。该死的心。
穿心之痛,还不够吗?
他宫远徵到底要多少教训才能明白,他不过是个用过便弃的工具。天下皆知他是宫尚角的软肋,有人知道这块软肋还会患得患失吗,还会被当做弃卒保驹的棋子吗,还会是被明摆出来引人争抢的腊肉吗?
他宫远徵知道。宫尚角是多谋善断,却也,不择手段。
角宫夫人不该这么说宫尚角。
宫远徵望着襁褓中的一对儿女,顿生悲凉。
宫远徵拿起桌上的剪刀,便朝男孩刺去,却还是不忍心,剪刀哐当掉落。
用毒吧,无色无味,或许还可以调成甜的,稚子无法吃甜,便……让他尝尝罢。
宫远徵觉得自己好生狠毒,想着想着便捂住脸痛哭起来。
“远徵,你怎么坐在地上,地上凉。”宫尚角刚要扶宫远徵,便被人甩开。
“要如何才能离开。”
得到的自然是否认的答案。
宫远徵控制不住情绪,眼泪抑制不住滑落。
“别这么对我,宫尚角,我们好歹兄弟一场,你就非要赶尽杀绝吗,我是抢了你弟弟的位置不错,可我,我还还不行吗,我不想要了。”
不想要了,又是不想要了。
梦中不知身是客。
宫尚角在宫远徵的世界里,永远是过客。
“不许。”
他喉头艰涩。
“哈哈哈哈哈……”
宫远徵癫狂起来,孩子也被吓到了,他像是没感觉一般,抄起剪刀就剪断披散着的青丝。
“下次,你绝不会想看到我的血粘到这把剪刀上。”
宫尚角应了。
宫远徵是宫尚角的软肋,是心头肉,是无法言明的爱人。
他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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