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好久没回京城了,昨晚母亲拉着自己絮叨了很多。她以为再也见不到娘了,没想老天眷顾,让晏夕再见到了她。
床被母亲带人铺得很软。晏夕抚摸着这熟悉的床,这么久了,第一次睡得沉沉,不像以往行军习惯,总是睡得浅而警觉。
晏夕才起身不床,风萧便推门进来,手里端着食盒,见她起来,笑眼弯弯道:“小姐起来了?我去叫易水进来梳妆。”
说着便跑了出去。
这俩丫头都是,在京城叫小姐,在边关叫她小将军,她又不摆架子,让她们都自称“我”而不是“奴婢”。晏夕一直不觉得谁比谁地位更低。
她目光落到桌上一个精美的请帖上来,伸手打开一看,是贺太傅送来的,邀请她参加今日花朝节的宴席。
晏夕垂眸笑了,不过是因为昨日没从她口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又来试探罢了。想玩?她奉陪。
她想了想,对易水说:“今日给我上一个妆容,要去参加赴太傅的宴。”
易水高兴起来。”你终于想着画个妆了,我就说吧,小姐你画上妆肯定好看,只是……”她似是有些为难,“你戴什么,穿什么呢?”
晏夕确实没有什么钗环,她从抽屉中摸出一个木匣,里面是一支雕工精美的玉钗,上面细雕着繁杂的纹路,是晏池以前送给她的。
至于衣裙,她指了指衣柜:“母亲说前日给做我一身。”
“可……那太素了……”风萧欲言又止。
“无妨,又不是选秀,我看着很好。”晏夕丝毫不在意,易水只得上前为她梳妆,风萧梳发。一切完备后,便也不坐马车,直接选了匹矮马纵马上街。
地点选在广贤台。这里离城中宫殿较远,依山傍水,种了不少奇丽鲜妍的花。正是春日,这里花香馥郁,实在如花神居住的地方一样。
已经到了不少人。他们知道晏夕会来,都抱着不屑的态度。
一个女子,又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不会衣裙都不会穿吧?真好笑。
傅隐坐在高位上,他穿着一身暗红的衣袍,暗金线绣着华贵的龙纹,无不彰显出他的高贵,又偏带着勾人的笑。在谦和温润的皇子中显得很是与众不同,甚至有种……妖冶的美。
“那晏二小姐真是无礼,今天我一定要为爹出气。”一位身穿水蓝色绫罗裙的姑娘对着她的女伴说。她是吏部尚书千金,苏芷妍。
正当众人聊的火热,一阵马嘶传来,一位白衣姑娘翻下马,利落干脆。当她走近时,众人都愣了。
只见这十五岁的少女身着一袭梨花白的长裙,纤细窈窕,掐腰的凤尾裙边还有极浅的梨花暗绣,随着步子摇曳盛开。
她皮肤很白,略施一层薄粉,描了眉,头发梳了个简单的样式,堆砌的乌发中一枝清润的玉钗,两缕碎发垂在两边,衬得她的脸清新小巧,不过是上了点口脂,却使整张脸都明艳起来,眼睛干净清亮,眉字间还带着张扬的飒爽明快。
这就是传说中那个粗鄙不堪,俗气难耐的晏小将军?晏夕的气场如此明澈,像是方外之人。
“穿得这么素,奔丧吗?”苏芷妍率先开始刁难。她都有些嫉妒了,她凭什么长这么好?
晏夕弯眸笑了,眼神讥诮:“苏小姐若是喜欢,我可以穿着这身去赴你的丧宴。”
好利害的一张嘴,真是嚣张却又惹人注目!众人暗叹道。
“你——”苏芷妍气得脸红,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晏夕款款坐下,一树梨花在她头上开得正好,浑然天成,好像她就该坐在那里。
苏芷妍被她抢白,气得咬牙,她冲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了然,故意走到晏夕身后,假装路过时没走稳,把她的玉钗拔了。
一头如瀑的乌发倾泻而下,原本热闹的气氛有些尴尬,谁都看出来是苏芷妍故意找碴,但又都不愿出来说话,抱着看好戏的态度。
“路都不会走,这脚也没必要要了,砍了吧。”晏夕笑得灿烂,缓缓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在指间转着。
众人都骇住了。
那婢女依旧嘴硬:“奴婢只是不小心,您只是辱骂了我家小姐,奴婢没想来报仇,奴婢不是故意的。”
瞧瞧,多会说话,一句话,就咬死是晏夕不讲理有错在先。
晏夕依旧笑着,笑得明艳极了,语气也带着笑:“你的话是真是假无所谓,我想动手,是真的。”说着便真的要插下去。
婢女吓的得脸色苍白,尖叫一声往后爬。这时,太傅贺明尘快步上前:“小将军大度,不和婢子计较,还是先理一下头发吧。”他说着拿出一根钗子递过去。
晏夕回眸一笑,也放下了匕首:“不劳贺大人。”说着,她起身折了一枝梨花,还带着几朵半开未开和开得正好的蓓蕾。就这么随使一插,竟不觉粗俗,反而多了几抹灵动,像是从梨花树上甫生出来的。
“是我不好,扰了大家兴致。”她端起一碗酒,直接喝了一样下去,自罚一杯。”
众人又是一愣。
她喝得大方妩媚,眼睛亮亮的。“至于你,”晏夕转向苏芷妍。”听说苏小姐是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是个粗人,只会下棋,不如我们比下棋吧!”
“比就比!”还没等旁边的女伴劝,苏芷妍已经气得站了起来。
“请”
偌大的台上,只有她们二人对坐。晏夕执黑子,苏芷妍执白子。
苏芷妍自信,毕竟她对下棋很精通。可下着下着,她就发现不对来。
只见晏夕棋路诡谲,每一步都是要将她逼上死路。额上冒出汗来,苏芷妍也来不及擦。
众人只见台上两人一人气定神闲,一人却有些慌了。
最后一棋落下,棋盘上只有黑子了。一片静默,怎么可能?苏芷妍怎么可能输了?她可是京城才女,怎么输给了个只知舞枪弄棒的粗人?
“落子无悔,我不过是把棋盘看作战场罢了。”晏夕巧笑倩兮,“承让,苏才女。”
这一声苏才女在苏芷妍听来格外讽刺。她愤愤站起来,转身就跑下台。
“好一个落子无悔!”贺明尘率先鼓起了掌。席上少年们的目光更是变了又变,谁说晏二小姐粗鄙堪了,打扮又脱俗,棋又赢了苏芷妍。一时间,大家都忘了晏夕方才要砍了婢女的脚这事。
席上氛围又热闹起来。“那个女子还真厉害。”二皇了赞叹道,众人纷纷附和。
“不知傅某可有资格与小将军对弈一盘。”忽然,一角的暗红的衣袍出现在晏夕面前,她微簇起眉抬头看着那少年。
傅隐逆着光,几缕青丝随着他俯身的动作也垂了下来,他的五宫精致明丽,只是把头发撩到耳后的动作,让台下的女子都红了脸,捂着绢痴笑。
“臣棋技平平,承蒙燕王青睬。”晏夕语气随意,脸上笑容明艳依旧,丝毫不在意。
“小将军棋艺精妙,傅某自然希望与你同弈。”他的语调到结尾上扬,像一个钩子一样,钩得众女子心猛地跳动着。可晏夕依旧如故,笑容里只有冷漠和疏离。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