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慕容梓林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春生会对他的话爱搭不理，甚至要赶他走，哪怕他向他下药，辱他，骂他，欺他，利用他，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后果。

被爱的人都有恃无恐。

原来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

慕容梓林的眼皮一跳一跳的，似乎是在告诉他，他快要失去眼前这个人。

这本就是他求之不得的结局，应该感到非常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很难受，难受到整个心脏浸泡在酸痛腐烂里。

慕容梓林脱掉靴子上床，欺身而上，跨坐于春生腰腹，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可怜又委屈：“你说让我走就走啊……”我才不走呢。

温暖的骨节蹭过他的眼睑，上面挂着一滴晶莹，原来他哭了。

春生的左手虚搭在慕容梓林的腰上，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掌心的火热。

春生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

慕容梓林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呼之欲出，一串接着一串：“你还敢问为什么……你、凭什么，凭什么说赶我走就赶我走，以前不是你要缠着我的吗？现在怎么了，就因为我给你下毒，你就不喜欢我了？你……”

春生很安静地看着他，时不时替他抹掉眼泪，动作轻柔到不曾相触，慕容梓林发现他这一举动，抓着人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擦。

“你还敢嫌弃我！”

春生：“……”他哪敢嫌弃他啊，只是怕动作重了惹的他不高兴，没想到轻了也不行。

等慕容梓林把春生骂了一顿之后，他才感觉到害臊，眼泪，是怯懦的表现，他许多年都不曾哭过，如今居然为了春生在哭？丢脸，太丢脸了！

慕容梓林想要起身，被春生掐住腰身，将人摁在身上。

“现在清醒了？”春生问他。

慕容梓林不回话。

春生早有预料，只自顾自说下去：“为什么哭？不是很讨厌我吗？”

“你以前见到我就退避三舍，眼不见为净，巴不得永远不要再见到我，现在我不会像疯子一样缠着你了，不好吗？”

“那么，现在，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在为了一个讨厌的人掉眼泪？”

“嗯？说话，木木。告诉我，为什么？”

现在的慕容梓林就像当初的坊主，春生就是当初的自己，坊主如愿以偿甩掉了慕容梓林，现在，慕容梓林如愿甩掉了春生。

要是在几年前的慕容梓林肯定会觉得这一件多大的喜事！他肯定还会质问如今的自己，那麻烦惹人嫌的春生快要死了，终于不缠着你了，你为什么不高兴？

慕容梓林嘴唇微抿，想要去看春生的反应，却不小心撞进一双含着笑意的双眸。

春生在笑。

和以往不同，这是发自内心纯粹的笑，好看得几乎让慕容梓林失神，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春生从没有抛弃过他，也从没有放弃他这个念头，他只是在逼慕容梓林看清自己。

慕容梓林知道春生的诡计本来该气愤交加，可唯一的情绪是松了一口气。

他想，他已知晓答案。

慕容梓林是喜欢春生的。

少年滔天汹涌的恨意埋没了爱意的苗头，他强迫自己去埋怨憎恶春生，却从不愿去想失去春生后，他的生活会是怎样的。

人生苦短，对于慕容梓林来说，他的一生淡然无味，但是有春生的话，他得以见到水墨画中一抹浓厚的色彩，得以寻到人世间一抹无限的柔情，还有万水千山中一缕为自己而来的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