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晚自习放学,在离我家很近的巷口,她就坐在那里,校服破烂不堪,原本绑着的头发头绳已经落在脚下,留下来一个高马尾的印子,旁边的女孩还在对她打骂,刺耳的,尖锐的,让人颤抖的恶言恶语从一群十七八的女孩嘴里吐露出来。
她没有哭,就静静的挨打,挨骂,不还手,不还嘴,让我以为她是一个哑巴。
她看向了我,我椅在破旧的砖墙上,仔细看能看到泡泡糖和喷漆,我能清晰的看到她眼里的光,也可能是昏黄的路灯晃的,我在抬眼,她已经不看我了,她们也都走了。
我走到了她的旁边,低头,她抬着头看向我,眼里的光一如既往,我别过她,从她身后的油桶上拿起了中午落下的烟盒。
六月份的天气,夜晚也是闷热的,我从兜里拿出火柴盒,随意一划就起了火,听着火柴燃烧的声音,她扶着墙站了起来,透过火柴的光看向我手中的烟盒,我看着火柴上猩红的光和她身上的斑驳,我扔给了她,并不想直接接触到她。
火柴就燃那么几秒钟,她刚从烟盒中掏出烟,塞入嘴里想从我手中的火柴上借火,结果火柴灭了,她还在黑炭上吸取,我甩手扔了火柴,把火柴盒递给了她,过程中我们没说一句话。
我看向她,她把裤腿撸了起来,一片结痂,她跳坐在身后的油桶上,我来了兴趣,她低头的一瞬间我嘴里的烟凑了过去,对火,燃了之后我靠在墙上没有说话,她整理着她的头发,零星的发丝落在地上,我伸手,捞住一个掉落的发丝,她把头发扎起来的时候。
我看到了她脖子上的英文。
live forever。
永生。
抽完我就离开了,回头看了眼,她支着头,侧着头看向我,冲我挥了挥手,我依稀能看见她脖子上对称的痣。
从此以后我们两个似乎有了特殊的默契,两个人每天晚上都会在这里碰面,我有时会看到她被欺负,有时候会遇见她喂猫,有时候会遇见她独自包扎伤口,但我从来没想过帮助她。
她叫旨虞。
她是曾经的一姐,她现在遭受的,不过是她曾经对别人施加过的,她有一个男朋友,她不爱他,但是她的男朋友很受欢迎,在她在酒吧玩的时候,男朋友为了找她,出了车祸,死了。
我能知道的好像也只有这些。
我也只能知道这些。
我觉得她现在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她的活着就是为了赎罪,她害了一条人命,和无数个少男少女的自尊和信心,她让多少人在夜晚里哭泣着想要死亡,她害多少人夜不能寐独自在被窝里颤抖,她害了多少个家庭,她害了多少痴情的男女,她有毁了多少人的梦想,她活着,就是为了赎罪。
那天,下了雨,火柴怎么也打不着,我拿出兜里的打火机,但是她却怎么都不用,我用手遮住雨,另一只手给她点火,猩红出现后她猛地把烟扔在我的锁骨上,我吃痛的叫了出来,抖掉烟头,但是锁骨上却出现了一个圆形的血窟。
没等我从疼痛中反应过来,她捧起我的脸,唯一吸的那口烟从她嘴里渡给了我。
我红着脸推开了她,因为,我也是女生。
她在雨里大笑,头发沾在我们两个脸上,我看着她笑,我也忍不住的大笑,从那次之后,我们中间又多了一份莫名的气氛,她偶尔会偷亲我,我刚开始会红着脸推开她,后来也习以为常了,我知道,我并不排斥她。
我在我锁骨那里,她用烟烫过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个圆形的褐色疤痕,我在那里纹上了一个纹身。
young forever。
那天她还是想要亲我,但是看到我的纹身后愣住了,修长的手指在我锁骨处来回拨弄,她在说着什么,我没听清,大概也是什么不重要的话吧。
那天,我们两个人在小巷中拥吻,我抚摸这第一次见到就吸引我的头发,她的手在我的锁骨处来回抚摸着那块纹身,我好像,很喜欢她。
下一秒,我听到了闪光灯快门的声音,我抬头,嘴唇错过她的脸,我看着巷口已经围了很多人,我的父母也在那里,原本都是看热闹的两个人,看到我转头后,我清楚的看到我妈妈瘫坐在地上的情形,我的父亲颤颤巍巍的扶着我的妈妈,指着我,我转头看向她,她却一脸若无其事的看着我,好像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我,我在咎由自取。
我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连我自己都没发现,我眼泪早就留下来了,我愤怒的身子都快站不稳了,听到人群中的责骂和嘲笑,我似乎早就应该想到,她是一个人什么样的人。
我问她,你喜欢我吗?
她笑着说,像是嘲笑我的认真。
不喜欢啊。
我质问她,那你为什么还要亲我,今天人都是你找来的吧。
她撑着下巴说,是啊,我只是刚看看本来就坏的孩子再堕落,能成什么样,你呀,一直都在被我玩呀。
桃花眼一弯一弯的,她还是那么的美。
我转过身从人群里寻找我的父母,身边的人还在对我指指点点,但是我已经顾不上她们了,我想要扶起地上的妈妈,却被父亲一巴掌扇歪了脸,我捂着脸,低声说着对不起,姐姐赶到的时候,我似乎被周围的人围成了圈,遭受着所有人的白眼还带着我的父母,姐姐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把爸爸妈妈带走之后,我想透过人群看看她在哪里。
我扒开人群,却发现她已经离开了,她本来就不在乎我,更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是我不一样。
我回到家,只发现门口的一个行李箱,灯都还在亮着,我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就离开了,这次的路灯不在昏黄,明亮的晃着我的双眼,我想要遮住却什么都遮不住了,明亮的,嘲笑我的迷茫。
第二天早上,我去了郊外的向日葵园,这里的向日葵都是野生的,野蛮生长,生命里顽强,一个个长出无比灿烂的花,朝着烈阳。
她说,她最喜欢向日葵。
2014年8.26,陈葵于早上九点在野外向日葵园自杀,怀里抱着一朵旨虞最爱的向日葵花,嘴角还落下一片向日葵叶子,她对不起所有人,但是她对的起旨虞,她最后真的永远年轻了。
2016年6.14,旨虞结婚,荒唐的闹剧才算是有了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