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空荡荡的,只剩几个下人,其中一人拿着扫帚去清扫落叶,刚进院中被李承泽挥挥手赶走。
亭中秋千右侧绳子断开晃不得,李承泽随意坐在冰凉的地上揪葡萄蘸毒粉吃,一口接着一口饶有兴致。
前些日子谢必安为了护他被重伤,没两日死在狱中,然后就是他被囚禁、与叶灵儿合离、遣散下人,到今天,他何尝不是鳏寡独。
葡萄没有谢必安准备的甜,李承泽有些嫌弃,想想最后一次不愿浪费还是将剩下的也吃了,门口有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李承泽眼神蒙了层雾却也能辨别出是范闲。
没想到见的最后一个人是范闲。
”范大人怎么有空来我府上,现在的我不会对范大人构成任何威胁。”范闲没回,岔开话题,“门口连守卫都没有,将下人遣散你如何生活。”“有劳范大人关心,人多我嫌吵,这样挺好,耳朵清净。”胸口一阵剧痛,李承泽右手解整理衣衫不着痕迹按上,左手继续去拿葡萄,因为看不清,第一次拿偏了,好在范闲注意力不在这。
没有察觉异常的人继续说着:“陛下说的是囚禁,并未赐死,你可以在府中继续做二殿下。”
“然后等新帝登基再被赐死”,李承泽接下话,说完连自己都忍不住笑,被赐死何尝不是一种好结局,他才不要继续像老鼠一样活着。
笑声很讽刺,范闲听着刺耳皱起眉头又展平,还要说什么时面前的人突然弯腰吐出一口黑血,下意识想上前扶只见又是一口黑血,血迹溅到他的鞋面上刺的他也心口一痛。
李承泽从看不清发展到身子发抖,还想去揪葡萄重心不稳头要栽倒地上,范闲及时上前揽住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头上传来颤抖的声音,李承泽听不大清,用范闲衣服擦去唇边血迹,努力抬头与他平视。
范闲见状靠近他又说了一遍,“我说过会护你一世周全”。
为什么不再等等,他已经想好办法了,府里已经在悄悄安排,李承泽喜欢的他都努力搜寻,只差一点,就差一点。
李承泽觉得头好重,上身好像在晃悠,右手凭感觉抓着范闲胳膊不甘道:“为什么你只对我苛责,同样的事李承乾做得我就做不得,明明大家都不是好人,你却只揪着我不放。
明明他拥有的最少,偏偏他受的苦最多。
"范闲,你不懂我。”
还有很多话想说,想揪着范闲衣服将桩桩件件说个遍,想要他的解释哪怕是借口,可惜没时间了,身体已经开始泛冷,意识也在消散,最后似乎是温暖了一些好像还有哭声,总不会是范闲在抱着他哭吧。
不重要了,这不是他一个死人该操心的事,这么多年,他报复了、他自由了。五月初一,例行早朝,临近端午,休沐前几日格外忙,范闲寅时便起来,小心掀开被子拿着衣服摸黑出去。
已时六刻,屋子里又发出动静,穿过层层床幔,厚重的被褥突然被蹬开,容貌俊美的男子撑着床坐起来,长发散落嘴唇红润,嗓音嘶哑、眼镜半睁着发出声音,“必安,谢必安。”
久久无人进来,眼睛逐渐睁开,面前景象清晰,这不是他的房间,李承泽猛然记起谢必安已经死了,他也死了,可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慢慢移动下床,脚下传来铃铛声,李承泽弯起腿发现两只脚腕不知什么时候被系上红绳穿着的铃铛,这铃铛每个都不同,看着有些奇怪,不过还算好看,拽了几下没拽断索性留下。
铃铛声很小,不细听根本不被察觉,李承泽觉得自己好似睡了很久,在屋子转了圈看不出来什么,桌子上有几本红楼,还有张纸,上面写着:
【平生无忧无事端】
【安得万物静自观】
【喜乘风来山林泉】
【乐得金谷不违言】
看字就知道是谁写的,是不是他作的就不知了,李承泽没碰,当作看不见走到门口,推了几下门没推开。
“这是又被囚禁了?”
窗户倒是开着的,不知谁用栅栏挡住,让人翻不出去,李承泽觉得囚禁之人真是无聊,他就算跑也是从大门出去,翻窗有失体面。
等了许久也不见院子有人来,心情开始烦躁,有个柜子看起来挺好撞的,可若是一次不成会很疼吧,不如服毒来的快,况且他也确实好奇谁有这么大本事救活他,还敢违抗圣命将他圈住。
“哗”的一声,门被猛地推开,穿着官服的范闲端着热水进来,看到李承泽坐在床边惊讶看着他,眼睛一酸,随即关上门快步上前,放下水把着人胳膊上下看,声音和李承泽死前听到的一样颤抖,”有没有不适,能走吗,冷不冷,饿不饿,能感觉到我在碰你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李承泽还在惊讶着,眨眨眼僵硬点头,范闲好像劫后余生般笑着,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李承泽,承泽,承泽..”
唤了好多声,直到李承泽感受到肩膀湿湿的反应过来范闲哭了才将人推开,“为何救我,我死了你再也不用担心受到威胁,还是说范大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舍不得。”
李承泽语气冷漠句句带刺,范闲却像没听到一般,将布浸湿仔细给人擦手,时不时看着李承泽笑,像傻子一样,李承泽一度觉得范闲疯了。
“范闲,你到底要做什么,不让我死将我囚禁在你身边,陛下知道吗,你不怕死吗。”
“还是叫名字听着亲切”,给人擦好手又擦脚,刚才走在地上没穿鞋,脚底站了灰。“我这屋子不如你府上的好,地上格外寒凉,以后记得穿鞋,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会提醒你。”
李承泽费了些时间消化这段话,沉默了几息还是问出声:“范闲,你是疯了吗?”
范闲看向他神色复杂,是吧,大抵是疯了吧,他到现在还记得李承泽揪着他衣服大口呕血的样子,记得他那样脆弱,轻飘飘倒在他怀里,身体慢慢变冷,他脱下自己衣服裹住不停搓着依旧没有反应,最后连血都凝固他也舍不得放。
过了许久他才想明白自己为何难过,那些被他强行压制下情绪在人死后彻底爆发,他要李承泽在他身边,他后悔了。
“这个院子的下人我都遣走了,你需要什么同我说,那些党争都过去了,如今庆国安定,你可以好好生活,不用担心有人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