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露还未完全消散，我便被霜雪姐姐拖了起来。她急促的步伐和严肃的神情，让我意识到今天有些不同寻常。
“霜雪姐姐，这么早啊？”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笨蛋，这里的妓子都这么早起来，只为让客官看见自己最好的姿态。”霜雪姐姐边说边将我从温暖的被窝里拽出来。
“这也太夸张了吧。”我不免震惊，从前被教导时也未曾这么早起，如今只是为了一眼，便如此早开始打扮。
霜雪姐姐侧着身子，双手拉住我的双手，她告诉我：“这里都是这样，如果不更拼命，人只有从手指缝里流出去的。”
我告诉姐姐，流出去便流出去，反正我也不是很想接客。
霜红姐姐听到这话，先是拧了我一把，而后说：“糊涂！你不接客，哪来的钱？没有钱，你怎么赎身。”
“我爹会赎我的。”我轻声说道。
她听完先是笑了，“卖出去了，怎么还可能赎回去？你知道你现在值多少钱吗？你现在值五千两！”
五千两？怎么会这么多？明明买我时只用五两就够了。
“霜降！你要认清现状，你不再是李文秀了，你是紫玉堂的新招牌霜降姑娘！”霜雪姐姐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李文秀，这个名字在我心中轻轻回荡，如同遥远的山间溪流，清冷而寂静。那是我儿时的记忆，是母亲在我耳边低语的名字，如今却在这陌生之地再次响起，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愣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是一张略带稚气的脸庞，一双清澈的眼睛映射出淡淡的疑惑和迷茫。
镜中的少女，眉眼如画，鼻梁挺直，嘴角微微上扬，透出一丝坚韧。乌黑的发丝在丫头的精心梳理下，如同瀑布般顺滑，垂落在肩头，泛着健康的光泽。她的脸颊上还留着几颗青春痘，像是倔强的印记，诉说着她还未完全长大的青春。我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是我，也是过去的我，承载着记忆的痕迹。
丫头手法熟练，用细腻的绸布擦拭我的肌肤，小心翼翼地为我挑选合适的衣裳。
窗外，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斑驳的光影在地面上跳跃，像是在预示着什么。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小姐，这身衣裳您看如何？”丫头手中的红丝锦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艳丽，我接过，轻轻抚过柔软的面料，心中满是遗憾。
如此艳丽的衣服，像是新娘子的婚服。阿娘是永远看不见我出嫁了。
换好衣裳，转头看见霜雪姐姐在外头。她像当初一般拉着我去铜镜前。
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珍珠在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
“这…是我吗？”
霜雪姐姐笑着捧着我的脸。
“我们的小霜降当然最美了，快去吧，外边可热闹了。”
穿过那层轻盈的薄纱，我在霜雪姐姐的轻轻推搡下，踏上了那条通向未知的阶梯，心中满是忐忑与好奇。
那薄纱如同一层梦幻的面纱，映照着斑斓的灯火，每一丝光线都似乎在跳动。我屏住呼吸，耳畔传来的是那欢声笑语，犹如流水般潺潺，又似繁花般热烈，却始终未能穿透这层屏障，让人无法窥见其中的真面目。
楼内，各色人等皆汇聚一堂，他们或是锦衣华服的富商巨贾，或是风度翩翩的文人士子，亦或是身披异域风情的神秘旅者。他们或坐或立，或谈笑风生，或凝神静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面具般的微笑，掩盖着各自的心事与目的。他们的笑声中，我听出了权谋、欲望、欢乐，还有那一抹难以捉摸的寂寞。
每一步，都像是踏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每一道目光，都像是在审视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新客。我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但内心的紧张却如潮水般涌动。
霜雪姐姐让我和她一齐侍候他们。
从这一刻起，李文秀真真正正的死了。
在那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的一刹那，我感觉自己像是被遗忘在地狱的角落，痛苦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霜雪姐姐轻轻推开门，她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对我的怜悯和无尽的无奈。
我不想要别人的怜悯，却没办法使自己看起来很好。
我真的好恨，因为我没办法不恨。即使李文秀死了，作为霜降的我依旧会恨。
她走过来，轻轻地扶住我，我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那是一份难得的温暖，却无法驱散我内心的寒冷。她小心翼翼地为我披上一件薄毯，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我脆弱的心弦。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残酷，”她低语，声音中带着沉痛，“但你要记住，这是生存的法则，为了活下去，我们必须学会承受。”
我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我的眼泪滑落，落在手背上，这份苦涩的味道让我更加痛彻心扉。
我试图挤出一个微笑，却发现嘴角的肌肉僵硬得无法动弹。我用尽全力，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我……不想见人，我想……休息。”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鸟，无力地挣扎在死亡的边缘。
昨晚的记忆像一块烙铁，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底，每一道伤口都在夜深人静时无声地滴血。那些陌生的脸孔、粗暴的动作、无尽的恐惧，仿佛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让我无法逃避。我闭上眼睛，试图将自己埋藏在黑暗之中，寻找一丝丝的安宁。
我想象着如果我真的死去，那是不是就能从这无尽的痛苦中解脱？可是，我还有未完成的心愿，我还有对自由的渴望，我不能就这样放弃。
泪水无声地滑落，我告诉自己，我要活下去，我想挣脱这个牢笼。
我扭过头，脸正好对着窗。
我看见碧绿葱郁的枝头上，雪白的花朵正绽放嫩瓣，迷人的芳香飘荡四野。
于是乎，哭着哭着，便笑了起来。
春来了啊……可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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