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疯魔

被边伯贤拽着袖子走在晨光熹微的林荫大道上，街坊邻居都还沉浸在温枕美梦里，祝江枝也觉得自己可能是还流连忘返于生命中做过的最好的梦里没有醒。

这个梦很不切实际。

梦里边伯贤去而复返，背着光目睹着她的窘境，神情依旧是冷冷的，却一把将拎在肩上的背包丢在一边，一只脚踏进别墅，踏进持续了十几年的死寂，大手一揽，下一秒便将她从永无止境的黑暗中带入生生不息的光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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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伯贤.“到这就各走各的吧”

让她习惯性战栗的声线这次却只是淡淡的，没有像往日那样绵里藏针，轻易地让她千疮百孔的心一次次地皮开肉绽。

边伯贤.“我对你，除了不断积累的怨憎和时有时无的对你可悲处境的怜悯以外，还能有什么”

边伯贤.“假如你能摒弃掉你那点儿可怜的善良，把你脑子里剩下的那么点儿空位用来装些能帮助你更好地活下去的东西，也就不至于像块抹布一样被人丢来丢去了，你说对吗？”

留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在嘴角，回头瞥一眼又一次怔愣不语的祝江枝，厌烦两个大字就差是写在脸上。

边伯贤.“我讨厌你这副表情，好像苦情剧里永远只会哭哭啼啼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主角一样令人作呕”

边伯贤.“你知道这种角色永远只能在快要大结局的那两集过上好日子，前生命运多坎坷”

边伯贤.“活得像个健全性残废，等着一个个npc排着长队来救她”

边伯贤.“讨厌得不行”

啊，是她多想了，这个人一点都没有变。

还是这么天真，是公子哥的典范。

他之所以能够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些话是因为他从小锦衣玉食，他无忧无虑地做着自己的大少爷生活在自己顺风顺水的小天地里，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他从没吃过苦更没有感受过呼天不闻叩心无益的感觉。

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被世界所抛弃的苦楚，他没有经历过年幼无知时震颤着灵魂试图跟命运反抗却被一巴掌扇倒在地上，关进腐臭阴冷的房间里三天不准吃饭的感觉，哪怕一次。

好啊，是你说让我勇敢。

那就不客气了，哥哥。

抬起头，刚刚那一副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的样子在转瞬之间就跑得没了影子。

“话别那么轻易地就说出口嘛，如果我能有个衣食无忧的童年，那我会的可就不止是哭哭啼啼了。”

“你能理解我什么，哥哥？”

我们过的日子可是截然相反。

“哈”

“我当然不能理解你，妹妹”

“我只知道我宁愿住在街头巷尾里风餐露宿也不愿意向他人摇尾乞怜苟且偷生。”

“我更喜欢这样的你，平时老是别扭地作弄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又是何必呢，看着就想吐。”

祝江枝.“别呀，我可是最喜欢我那副娇滴滴的样子了，要是每天都学着你那样尖酸刻薄，我早就死了八百次了”

祝江枝.“边大少爷，你跟我不一样，我没有那么强有力的后盾，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我自己”

侧过身大步迈过边伯贤的身侧准备离开却又顿了顿，泛白的指节纠缠在一起，挣扎着深吸了一口气才故作满不在意的轻飘飘地开口：

祝江枝.“总有些人，恨意找不到所谓宣泄的出口时就爱把罪名强加在无辜的人身上，我就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精神绑架之下那个最大的牺牲品”

眼眶已经是通红。

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孽她十八年来无数次的从噩梦中惊醒，她梦见过自己五岁被佣人不耐烦地一脚踢开时看见的那张脸，六岁被父亲掐住脖子奄奄一息时看见的那张脸，八岁不小心跌入后院水塘时周围袖手旁观的那一张张脸，每一桩每一件无人忏悔只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惩戒杀人凶手是在替天行道是为己积德是为故去的夫人报仇。

没有人会记得原来她也是那位恩德无量的夫人视如珍宝怀胎十月宁肯舍弃生命也要生下来的宝贝女儿，所有人好像都进入了可怕的怪圈，竟然都毫无逻辑却坚定非常地认为那个刚落地还在哇哇啼哭的女婴是灾难是扫把星是有着歹毒心肠的怪物。

真的太有意思了她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啊，她为什么会试图跟一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哥讲道理，她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人面前放弃伪装，她应该继续装下去的啊明明所有的一切在这之前都天衣无缝，明明只要继续坚持下去熬啊熬熬到羽翼丰满的那天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这个冰冷冷的家了。

“我知道啊”

声音吊儿郎当却又插满了利刺。

边伯贤.“跟你说的一样，我只是很单纯地想要找到一个寄托我仇恨的对象而已”

边伯贤.“至于这个承载者究竟有没有罪过，究竟是善是恶，我不好奇也不想管”

边伯贤.“我只是不想给自己徒添苦恼而已”

疯子.

所有人都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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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不是神不爱我，是我早就背弃了伦理道德我早就堕入疯魔。

连神都不想再拯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