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可以疏松筋骨

蓝氿忍不住弯眸，知道魏无羡开得起玩笑，拍了拍他肩膀，像是安慰一样，说出来的话却损得不得了，“魏兄，我兄长打人虽痛，但以魏兄的脸皮厚度，打打说不定还可以疏松疏松筋骨。”

江澄则是拍了拍魏无羡的肩头，低声道：“盯上你了。自求多福吧。”

“……”魏无羡企图用哀怨的眼神攻击二人。

蓝氿径直走到蓝忘机身旁坐下，他很满意自己挑的位置，蓝忘机腰板挺得直，恰好可以将他挡住，而且这还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小角落。

魏无羡扭头刚好能看见蓝忘机的侧脸，极其俊秀清雅，人更是坐得端正无比，平视前方。他有心开口搭话，蓝启仁却在这时走进了兰室，看见蓝氿规矩地坐在那，满意地点点头。

蓝启仁周身一股老气横秋、迂腐死板之气，魏无羡他们叫他一声老头毫不违和。

他手持一只卷轴进来，打开后滚了一地，他竟然就拿着这只卷轴开始讲蓝家家规。

“……”蓝氿捂着耳朵，默默低下头，将脸埋入臂弯中，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去不听蓝启仁念叨，只露出一个后脑勺。蓝忘机默默将腰板挺得更直，企图将蓝氿整个人都遮住。

在座少年个个听得脸色发青。魏无羡心中无聊，眼神乱飞，飞到一旁蓝忘机的侧脸上，见他神情是绝非作伪的专注和严肃，不禁大惊。

这么无聊的东西，他也能听得这么认真！蓝湛，神人也。

江澄也往旁边瞥了一眼，看见了趴在那捂着耳朵就连背影都透着股绝望的蓝氿，疑惑道：“他怎么了？”

聂怀桑默默道：“估计也是听不下去了。”

忽然，前方蓝启仁把卷轴一摔，冷笑道：“刻在石壁上，没有人看。所以我才一条一条复述一次，看看还有谁借口不知道而犯禁。既然这样也有人心不在焉。那好，我便讲些别的。”

这是在点魏无羡！

蓝氿猛地抬头，带着看好戏的神情瞥向魏无羡，恰好与魏无羡乱瞟的眼睛对上，对着他眨眨眼，示意他看蓝启仁。

果然，蓝启仁道：“魏婴。”

魏无羡道：“在。”

“我问你，妖魔鬼怪，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魏无羡笑道：“不是。”

“为何不是？如何区分？”

“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魔者生人所化；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

“清河聂氏先祖所操何业？”

“屠夫。”

“兰陵金氏家徽为白牡丹，是哪一品白牡丹？”

“金星雪浪。”

“修真界兴家族而衰门派第一人为何者？”

“岐山温氏先祖，温卯。”

魏无羡对答如流，其他人听得心头跌宕起伏，心有侥幸的同时祈祷他千万别犯难，务必一直答下去，千万不要让蓝启仁有机会抽点其他人。

蓝启仁却道：“身为云梦江氏子弟，这些早都该耳熟能详倒背如流，答对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我再问你，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俱全，生前斩首者逾百人。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这次魏无羡却没有立刻答出，旁人只当他犯了难，开始坐立不安，蓝启仁却呵斥道：“看他干什么，你们也给我想！”

众人连忙也跟着犯难。横死市井，曝尸七日，妥妥的大厉鬼、大凶尸，难办得很，只盼他千万不要抽点自己回答才好。

蓝启仁见魏无羡半晌不答，只是若有所思，将眼神挪向刚刚趴着不愿意听他念门规的蓝氿，道：“孤懿，你回答。”

蓝氿没想到蓝启仁会点自己，愣了下才站起来，嘴角勾着笑。他平日里不会去学这些东西，就连门规都是在被罚抄的时候才记下的。

他想了想蓝启仁说的题目，细细想了一下，若是自己对待这种东西，可能会直接——

“灭绝。”蓝氿弯眸。

“另外两点呢？”

“度化和镇压？太过费时麻烦，不如直接灭绝来得轻松。”直接送去投胎，多好。

“……”蓝启仁压了压怒气，没压住，骂道：“太过费时？我看你吃饭喝水也挺费时的，干脆一剑将自己灭绝好了。忘机，你告诉他们两个，何如。”

蓝忘机并不去看魏无羡，颔首示礼，淡声道：“方法有三：度化第一，镇压第二，灭绝第三。先以父母妻儿感之念之，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不灵，则镇压；罪大恶极，怨气不散，则斩草除根，不容其存。玄门行事，当谨遵此序，不得有误。”

蓝启仁满意点头，道：“一字不差。”比蓝氿讲的要详细许多。顿了顿，他又无不讥讽地道：“若是因为在自家降过几只不入流的山精鬼怪、有些虚名就自满骄傲、顽劣跳脱，迟早会自取其辱。”

说要直接将那些个东西直接灭绝的蓝氿默默摸了摸鼻尖。

魏无羡突然道：“我有疑。”

蓝启仁道：“讲。”

魏无羡道：“虽说是以‘度化’为第一，但‘度化’往往是不可能的。‘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说来容易，若这执念是得一件新衣裳倒也好说，但若是要杀人满门报仇雪恨，该怎么办？”

蓝忘机道：“故以度化为主，镇压为辅，必要则灭绝。”

魏无羡微微一笑，道“暴殄天物。”顿了顿，方道：“我方才并非不知道这个答案，只是在考虑第四条道路。”

蓝启仁道：“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第四条。你且说来。”

魏无羡道：“这名刽子手横死，化为凶尸这是必然。既然他生前斩首者逾百人，不若掘此百人坟墓，激其怨气，结百颗头颅，与凶尸相斗……”

蓝氿挑眉看去，虽知魏无羡这人有些顽劣，却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说出这么敏感的事情。这个想法未尝无人想过，只是那些人无法实施，同时也是害怕。

蓝忘机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然而眉宇微皱，神色甚是冷淡。

蓝启仁的胡子都抖了起来，喝道：“不知天高地厚！”

兰室内众人被这一声暴喝吓得一悚。蓝启仁霍然起身：“伏魔降妖、灭鬼歼邪，为的就是度化！你不但不思度化之道，反而还要激其怨气？本末倒置，罔顾人伦！”

魏无羡嘻嘻而笑：“横竖有些东西度化无用，何不加以利用？大禹治水亦知，塞为下策，疏为上策。镇压即为塞，岂非下策……”

蓝启仁一本书摔过来，他一闪错身躲开，面不改色，口里继续胡说八道：“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灵气储于丹府，可以劈山填海，为人所用。怨气也可以，为何不能为人所用？”

这魏无羡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蓝启仁又是一本书飞来，厉声道：“那我再问你！你如何保证这些怨气为你所用而不是戕害他人？”

魏无羡边躲边道：“尚未想到！”

蓝启仁大怒：“你若是想到了，修真界就留你不得了。滚！”

魏无羡倒是求之不得，连忙滚了。留下脸色铁青的蓝启仁，这节课所有人都安分了不少，就连蓝氿也安静了很多。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地熬过了这节课，一个两个争先恐后溜走了，留下蓝忘机和蓝氿。蓝氿走到蓝启仁身旁，笑道：“叔父不要生气，魏无羡只是说说罢了，有这好好的阳关道不走，走那独木桥做什么，不会有人那么傻的。”

蓝湛没说话，但蓝氿看出他也是赞同这句话的。

蓝启仁深吸一口气，捋了捋胡子，声音带着些许沧桑，“我知道，她的孩子同她果然像……一样的顽劣。”

却又带着生机勃勃的色彩。

蓝氿是在一处高高的墙檐上找到他的，同时也看见了墙檐下围着的众人。魏无羡腿摇摇晃晃的，看见蓝氿后笑着朝他挥挥手，“蓝氿，你怎么来了？”

“跟你说件事。”蓝氿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抬头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弯弯的，“你刚刚在课堂上说的是认真的？这种搞不好可会反噬哦。”

魏无羡下意识想摇头，但蓝氿的话比他要快，“要是真有那一天，你可以来找我。”

聂怀桑疑惑，江澄也疑惑。

魏无羡自然也很疑惑，问道：“你有办法？”

“有啊。”蓝氿笑着吐出残忍的话，“我可以直接送你一程，比反噬来得轻松哟。”

果然是笑面虎。

魏无羡摆摆手，“我放着好好的阳关大道不走，走这阴沟里的独木桥干什么。真这么好走，早就有人走了。放心，他就这么一问，我只这么一说。喂，你们来不来？趁着没宵禁，跟我出去打山鸡。”

魏无羡想的很美，江澄却道：“打什么山鸡，这里哪来的山鸡！你先去抄《雅正集》吧。蓝启仁让我转告你，把《雅正集》的《上义篇》抄三遍，让你好好学学什么叫天道人伦。”

《雅正集》就是蓝氏家训。经由蓝启仁一番修订，集成了厚厚一个集子，《上义篇》和《礼则篇》占了整本书的五分之四。

魏无羡吐出叼的那根草，拍拍靴子上的灰，道：“抄三遍？一遍我就能飞升了。我又不是蓝家人，也不打算入赘蓝家，抄他家家训干什么。不抄。”

聂怀桑忙道：“我给你抄！我给你抄！”

魏无羡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求我的？”

聂怀桑道：“是这样。魏兄，这老头子有个坏毛病，他……”

他说到一半，忽然噤声，干咳一声，展开折扇缩到一旁。魏无羡心知有异，转眼一看，果然，蓝忘机背着避尘剑，站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古木之下，远远望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