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坐落于姑苏城外的一座深山之中，云雾翻腾缭绕，仿若置身仙境云海。白衣少年大步流星，推开房门，“叔父！”
蓝启仁坐得端正，一手拿着《雅正集》垂眸严肃看着，一手端着茶往嘴里送去。云深不知处安静惯了，被少年这么一喊，蓝启仁被吓得手微微一抖，茶水伴着些许茶叶倒在白衣上。
“……云深不知处禁止大声喧哗。”蓝启仁气得脸都绿了，将书放下，瞪了眼急躁的少年。
蓝氿撇撇嘴，对着蓝启仁行礼，少年人的嗓音带着稚嫩青涩，“叔父。”
蓝启仁点点头，让少年先在这里坐着，自己进去换了身衣服。
换了身衣服，蓝启仁舒服不少，捋着胡子，问他：“如此匆忙，何事？”
“叔父，我不要听学。”蓝氿开门见山，孩子气的趴在面前的桌子上，脑袋耷拉着，整个人软得像没有骨头。
没有一点蓝家人该有的雅正！
蓝启仁看着这个不成器的侄子，捋着胡子的动作都似乎带着一股怒气，他忍了又忍，问道：“为何？”
蓝氿理直气壮道： “我又没有金丹，学这些作甚？”
蓝涣与蓝湛被称为姑苏双壁，结丹结得一个比一个早，在小辈中出尽风头。蓝氿便藏在两位兄长的光芒之下，他无金丹，也无修为。
云深不知处也没有能教他练武的人，他便自己摸索着练，背着他叔父给他锻造的佩剑到处乱跑。起初大家都不放心，让他随身带着信号弹，倘若有什么不测，便朝天上打发信号弹，在周围的蓝氏子弟见了会马上赶过去。
但蓝氿没有机会用上，他在第一年出去时，在云梦遇到了一个老乞丐，他见这乞丐可怜，差不多和自己叔父一个年纪，一时不忍，丢了些银子给他。
谁知他刚将银子放入老乞丐的碗，那老乞丐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清明锐利的眼神同他相对，而后又变得慈祥。
老乞丐看着他，满意点点头，道：“少年，你可愿拜老夫为师，同我习武？”
“习武？”蓝氿盯着他破败不堪的衣裳，又看了看他放在身前，破了个口子的陶瓷碗，神色复杂，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您拿着这些钱去看看病吧，不能耽误。”
“别啊。”那老乞丐见蓝氿不信他转身要走，急了，忙把他拦下，道：“你现在不信我。明日，明日你来这里，我让你刮目相看。”
他明日并没有什么安排，看见老乞丐这样热情，倒也没有拒绝。
这老乞丐看着下盘稳，刚刚抓住他手腕的手臂也很是有力。蓝氿只在聂明玦那处见过，但如今看着老乞丐，竟认为其比起聂明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蓝氿准时赴约，老乞丐今日一身白袍，衣摆处绣着一圈金色柳叶，昨日凌乱的发丝梳得整整齐齐束起，背上背着一把剑，被布裹着，蓝氿看不清。
看着倒真的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样子。
老乞丐…现在应该是小老头，小老头来了也不说话，将他带到一片空旷的地方，拔出长剑便开始挥舞，蓝氿也终于看见了这柄剑的模样。
小老头将这剑耍得极好，一招一式，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危险至极，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敏捷矫健。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蓝氿看得愣了，等回过神来，小老头已经伫立于他身前，颇有些得意地看着他，道：“怎么样，现在信我了吧？要不要拜我为师？”
他依旧摇头，这次的拒绝带着诚恳，“先生，我没有金丹，也结不了金丹，无法修炼。”
小老头只是无所谓地摆摆手，乐呵呵的，“没有就更好了，老夫也没有金丹，要那玩意有什么用。”
“你拜我为师，我便将一身本领都传授于你，如何？”
蓝氿疯狂心动，他在云深不知处时总喜欢埋在藏书阁研究符箓，甚至还自己制作出了不用修为便可以使用的符箓，这也是他敢自己跑出来的原因。
但能多一些技能傍身，于他都是有益的。而且，他也希望叔父给他锻造的佩剑可以发挥出他应有的光芒。
于是他对着小老头行礼，道：“我愿拜先生为师。”
“好好好，老夫名唤齐验，你要记好了。”小老头乐了，迫不及待带着他举行拜师礼。
小老头让蓝氿先不要向家里人透露出他拜师的事，让他待自己准备好后再上门拜访。蓝氿不知道这小老头在准备什么要准备好几年，也不甚在意，任由这小老头折腾。
每年他都会挑三个月下山陪着小老头，顺便让小老头教导他，其余时间不是出门历练就是埋在藏书阁研究符箓。
蓝启仁只知他研究符箓，家中事并不需要他帮忙，一身武力也无处可用，只有在出门历练时需要除掉一些小东西，因而蓝氿也不知晓如今他的武力值能在同辈中排行第几。
“没有金丹又如何，难不成你要自甘堕落？！”蓝启仁似乎更生气了，也不捋胡子了，严厉道：“没有金丹便没有，宗门又不需要拿你的金丹过活！你只需要如旁人一般便好！”
蓝启仁这是在以为他是因为没有金丹，所以才不去听学的。蓝氿眨眨眼，看着严厉批评自己但眼中又泛着心疼的叔父，暗暗叹了口气。
应该找别的原因的，蓝氏众人对蓝氿无法结丹一身都很敏感。
他朝着蓝启仁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日出。雾气弥漫，晨曦朦胧，各家公子在兰室外扎堆聊天，世家之间常有来往，不说亲密，至少也是个脸熟。
蓝氿来时看见最显眼的便是魏无羡那一堆，少年笑起来耀眼夺目，与旁边的好友江澄勾肩搭臂。他来得不巧，恰好听见聂怀桑在讲他们家中有谁不能招惹。
“不是蓝启仁那老头。你须得小心的是他那个得意门生，叫做蓝湛。”聂怀桑想了想，又从记忆里边翻出一人，“还有那蓝氿，笑面虎一个，蓝家护他护得可严了，知道为什么吗。”
聂怀桑一脸神秘地看着众人，却发现他们不太对劲，直勾勾盯着他后方，那眼神要多正直有多正直，仿佛刚刚跟他一起讲小话的不是他们一样。
“……”聂怀桑的肩膀被搭上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聂怀桑默默咽了咽口水，视线慢慢转过去，接触到蓝氿笑容的瞬间，聂怀桑一整个人弹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见聂怀桑反应那么大，蓝氿只是理了理衣摆，弯着眸对他道：“怀桑，许久未见。你话多了不少。”
蓝氏随便一个提出来都长得是眉清目秀，就算眼前人长得漂亮异常，魏无羡也实在难以认得他是何人，不说魏无羡，其他人也都不认得。
但聂怀桑认得，他本就在蓝家听学了好几年，蓝氿有时也会去清河找他玩，但也不妨碍他插兄弟肺腑。
看着眼前的人，聂怀桑尴尬地挠挠脸，打着哈哈道：“这个是蓝氿……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
“姑苏蓝氏，蓝孤懿。”蓝氿朝他们示礼。
同他们交换完名字，蓝氿抬眸，再一次把视线挪向聂怀桑，漫不经心开口，“嗯…我来时似乎听见了什么，有点记不清了。”
“什么什么啊，我不知道啊。”聂怀桑心虚得不得了，视线乱瞟。
魏无羡自然地带过话题，“我们刚刚在说蓝湛呢！对，我昨天晚上见过他。”
蓝氿倒也无所谓他转移话题，但听到他昨天晚上见到自己兄长还是有点错愕， “昨天晚上？”
魏无羡指：“那里。”
他指的是一处高高的墙檐。
众人无言以对，江澄咬牙道：“刚来你就给我闯祸！怎么回事？”
魏无羡笑嘻嘻讲完前因后果，聂怀桑佩服：“魏兄，你真嚣张。”
“哥哥，让小弟叫你一声哥哥！你竟没被蓝湛打下来！”有人崇拜。
而蓝氿只是弯着唇角，在心里给他判死刑的同时，忍不住带着戏谑的眼神提醒他，“你日后若是不收敛些，怕是要被叔父罚抄门规的。”
“门规？那三千多条门规？！怕是要抄死人！”魏无羡震惊。
蓝氿显然是习惯了，他笑起来显得极其乖巧，但吐出来的字却让众人更加震惊，“还好，有时需要单手倒立抄。”
众人对着蓝氿不免产生些许同情，看向他时眼神中带着怜惜。
又有人在旁边提醒魏无羡，“你要死啦魏兄！蓝湛没吃过这样的亏，多半是要盯上你了。你当心吧，虽然蓝湛不跟我们一起听学，可他在蓝家是掌罚的！”
魏无羡倒是毫不畏惧，挥手道：“怕什么！不是说蓝湛从小就是神童、是惊世之才？这么早慧，他叔父教的那点东西肯定早就学全了，整天闭关修炼，哪有空盯着我。我……”
话音未落，众人绕过一片漏窗墙，便看到兰室里正襟危坐着一名白衣少年，束着长发和抹额，周身气场如冰霜笼罩，冷飕飕地扫了他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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