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两人未来得及开启逃生舱，直接全功率迫降，降落在了一颗不知名星球上。这是位于柯伯伊带的小行星，由于自身运转和外界环境的条件，它的一年有十四个月，其中一半都处于极夜状态。然而这颗星球的全部都被海水覆盖，重力不能使得水滴呈圆滑状态。一些水母状物轻盈地漂浮在海镜之上，循着它们组成的“阶梯”，可以通往座座耸立的高塔，水荧石一样的结构发着光，是冷光，穿透茫茫夜色为两人指路。

失重让本就身体虚弱的狼爵昏厥过去，待他睁开眼，已经躺进了生态舱。李昕正拎着一瓶氧气，捏着软管将之灌进自己的呼吸道。不知是吸氧还是能看见她的缘故，狼爵感觉安心多了。

“对不起……”狼爵将头低得很深，“我不该那么早就开炮，完全中了他们的计。”

“这有什么。”乳浊液通过层层过滤装置，化作清新的水流接入李昕手中的马克杯，她喂他喝下一小口，“我以前还总是闭着眼睛开枪呢。”

狼爵的唇半张着，他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话题。两人就这么尴尬地对坐，直到引擎熄火的声音刺破静谧。他们看到了另一艘飞艇的轮廓，从天际线那端逐渐向这边靠近。

“是帝国搜救队的人！”李昕激动地拽着狼爵就往外冲，同时拿起信号枪朝空中发射，“这么快就得救了，你也没算闯多大的祸，对吧？”

“李昕。”一个声音打断她，是从通讯腕表里传来的，紧接着弹出了一个男人的影像，“好久不见。”

她沉默。她看着岁月在这个原本健硕的男人身上留下鞭痕，乌青的眼袋和长满胡渣的下巴，让他看上去沧桑又见老。她后退一步，还是叫了他的名字：林渊。

“我是来带你离开的，你应该看到我的飞船了，但有件事我必须要弄清楚。”林渊的眼底充斥着疲倦，他看向狼爵，“他是谁？”

“是我的战友。”李昕蹙眉，“你开过来吧，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谈吗？”

“哦，你为什么不去掉面罩呢？”林渊问狼爵，语气里的轻蔑不置可否。

狼爵一时无言，如果没有那些伤痕，他可能真的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无奈命运在本该光明的旅途上划下巨大的裂缝，随后沦为深渊。他生得清瘦，称不上多英俊，但五官线条足够锋利、硬朗，从颧骨到下颌线，棱角皆很分明。但在他变性之前，和李昕那样十足的美人站在一起还是会逊色很多。

“不想回答就算了。”林渊的表情十分微妙，将目光从狼爵身上移开，看向李昕的眼神中重新涌动着温和，“驾驶舱太小了，只够坐两个人的，叫他等下一批吧。正好，我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谈谈。”

“可是……”李昕一时语塞。

“没关系，我等。”狼爵已经受够了，他感到心底的防线正一点一点崩塌。

“我看看队长那边情况怎么样，让他来接你吧。”

“……好。”

李昕跟着林渊上了飞船，默然注视着地上的投影越来越小。直到他们离开这颗星球，她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她问林渊。

“如果你还承认我是你的男友，那你就不该和那个面罩仔站一起。”林渊检查了燃料库存，随后开启模拟力场。微电流通过两人的身体，在巨大的线圈中受到类似重力的电磁力。空气一时凝固，只有线圈部位的嗡鸣声，气氛十分尴尬。

反应了半天，她瞪大双目：“你什么意思啊？”在林渊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没人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在这之前他们已经熬过了几年的异地恋，当林渊告诉她自己还需要再服四年兵役，她真的动了分手的心，但她知道林渊是爱她的。随着克隆技术兴起，她为以整容为主要业务的美丽公司代言以后，有多少狂热粉丝从银河系各地奔涌过来，就为了看她一眼，为了能争取用她的五官为模板整容，公司也曾出巨资想买到她的五官授权，只有林渊看穿了她的委屈，毅然决定带她离开。而林渊的父亲是战争英雄，曾独自驾驶穿梭机撞向敌人的飞艇核心，与他们同归于尽，以一己之力救了上百人，而后林渊不得不弃文从武，服了四年兵役，期许着有朝一日能将星盗扫除干净为父报仇。林渊算不上帅气，但功勋伟绩摆在那，和李昕凑一对，也算是郎才女貌了。但他怎么会误会自己和狼爵呢？对于这个腼腆又青涩，看上去还有些笨拙的少年，她只把他当成战友，或者说弟弟，她在此之前看过狼爵的简历，知道了他是变性人的事实，她并不歧视这一类人，但还是有些介意自己的未来对象是性转来的，不论多少次，她都会坚决地选择林渊，可他究竟为何会误会自己？

“我刚才有些过激了，向你道歉，宝贝。”林渊紧紧攥着她的手，眼里闪烁的泪光和他的真心一样热忱，“但我一直在，不管分开多久，都会在的。你不能和他——不能和那个面罩仔在一起，他真的配不上你，他会让你受委屈的。”

“想占有我就直说。”李昕被逗笑，在林渊脸侧落下一吻，“你傻吗？这次是任务紧急，迫不得已，等他的驾驶权限通过，就不用和别人挤一台了。”

“那在此之前，他还会和你合作吗？”

“不是怕你吃醋嘛。”她轻叹，“下次让别的队友带他就是了。”

“敢骗我你就完了。”林渊俏皮一笑，凑上去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