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浣卿是一心担忧薛芳菲,可作为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人值得薛芳菲害怕的了。
她语气轻轻,却让人感觉到了无穷的力量:
薛芳菲“玉儿,你杀过虎吗?”
柳浣卿“自然没有。”
薛芳菲“我也没有,但我知道,自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柳浣卿无端地感觉有些心慌,只听见薛芳菲继续道:
薛芳菲“玉儿,若你是我,有朝一日必定遇见猛虎在前,不是她死便是我活,你会怎么做?”
沈玉容将她活埋之时对她说过,那个能令沈玉容狠心杀妻的人,要碾死他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当时的沈玉容高中状元,少年得意,能令他都如此忌惮,甚至于能在京城中横行无忌、随意杀人,这个人的背后必然拥有着滔天权势,这样的存在,于薛芳菲而言,与能吃人的猛虎并没有区别。
柳浣卿的长睫微微颤抖,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半晌,她的声音有些晦涩,却还是稳住了身子沉声道:
柳浣卿“既是已经避无可避,必杀猛虎,那便再也没得选。”
柳浣卿“若是我,手起刀落,什么都不必想。”
因为想再多也是无用的。
吃人的猛虎和想要自保的人终究只能活一个,若当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柳浣卿为了活下去,必然是要铲除这世上所有阻碍她的人。她相信,薛芳菲也是这么想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薛芳菲欣慰一笑:
薛芳菲“玉儿懂我。”
她就知道,即便这世上的人都不能理解她,柳浣卿也一定是那个最懂她的人。
正是因为如此,待那一纸诏书降下,所有人都在劝说柳浣卿认命的时候,只有薛芳菲为她不平。后来她做了众所皆知深受圣恩的温懿贵妃,也只有薛芳菲想方设法要帮她逃出那个冰冷的黄金囚笼。
她们是挚友,也是知己。虽因姜梨而相识,却更因灵魂的共鸣而相携同行。
岁试是每年的盛事,不仅要比文试,更要比武试。叶世杰和李宁知自然不必担心,可柳浣卿和薛芳菲在武试上却要差上一些。
广阔的私人马场上,李宁知为柳浣卿牵住马儿,护着她上马:
李宁知“玉儿,不必害怕,我会护着你的。”
柳浣卿“我自然相信表哥,只是这骑马射箭素来是我不擅长的,我害怕会拖了你们的后腿。”
术业有专攻,柳浣卿虽自认才学不错,却不至于认为自己天下无敌。这马背上的事情,她一贯不擅长,往日每年岁试也只是大差不差地能叫人看得过去,今年身上既担了薛芳菲的命运,总叫柳浣卿恨不得自己再厉害些,好让薛芳菲能安安稳稳地留在京城里。
握着缰绳,薛芳菲望着柳浣卿,倏然开口道:
薛芳菲“玉儿,你可知我为何非要争第一?”
柳浣卿“自是因为不愿输给他人,要光明正大地入宫面圣,接受赏赐。”
薛芳菲“这只是其一,而更多的,则是因为我不甘心。”
薛芳菲“我不甘心被困在贞女堂,也不甘心被踩在明义堂,甚至不甘心被藏在闺阁中,只为嫁个好夫婿。我就是要争,要从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杀出去,争一番道义。”
薛芳菲从箭袋里取出一支箭矢,瞄准靶子便射了出去,这一刻,她的眼中是有光的:
薛芳菲“这从没什么好遮掩的。”
柳浣卿喜欢薛芳菲,其实不只是因为那些年少时的情分,而是因为她身上有一股韧劲和一股耀眼到令人不可逼视的生命力,这皆是柳浣卿所向往的东西。
在京城里活太久了,在意世人的眼光和言论也太久了,若非有与整个陈旧腐朽的京城格格不入的薛芳菲出现,柳浣卿甚至快要忘记她向往的自己的模样了。
她也有着一股韧劲,只是被世俗压抑得太久了,不论是家中的荣耀还是这张足以为她灾厄的绝世容颜,都成了束缚她的枷锁,令她再也不敢自在鲜活地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
花朵开的美丽动人,令路过的人纷纷想要去将其从枝头折下,这难道是花朵的过错吗?
美丽本身是无罪的,有罪的从来都是人心的欲望。
不知为何,柳浣卿突然也想自己拼搏一次,她知道明义堂中也有人嘲讽她是‘万年老二’,也知道有很多人非议她所拥有的美貌,仿佛得到旁人的倾慕对她而言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这一刻,她想告诉所有人,她也可以做明义堂的魁首,她从来都不曾逊色于任何人;她更想告诉大家,过人的美貌只是她拥有的其中一个优点,她的品行才是最值得人尊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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