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柳浣卿孤身一人坐在长廊下,看着不远处的那一方波光粼粼的湖水。柳夫人爱花,喜欢山茶花,也喜欢夏日的荷花,成婚之后,柳元丰便为她在府中挖了一处人工湖泊,这里的每一株荷花皆是当年他亲手所种。
处处皆是情深义重。
仲春捧来一件披风为柳浣卿搭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仲春“娘子今日是不开心吗?”
仲春和长夏皆是从小陪伴柳浣卿长大的丫鬟,相比起长夏的心思浅显,仲春就显得格外稳重且细心,总能第一个看出柳浣卿的不对劲:
仲春“方才在宴席之上,我见娘子便无甚胃口,只草草用了些膳食。”
仲春“不若奴婢再去交代厨房给娘子做些点心来,让娘子再填填肚子?”
柳浣卿“不必了。”
柳浣卿“既是没胃口,那纵是什么山珍海味摆在了面前,我都是吃不下去的。”
柳浣卿微微摇头,她将一只手肘搭在长廊的木栏上,侧脸轻轻靠了上去,望着天边那抹未被屋檐挡住的月光,她怅然若失:
柳浣卿“仲春,你可有想过自己将来会嫁一个怎样的男子?”
仲春“奴婢是柳家的家生子,自然是跟在娘子身边服侍一辈子的。”
仲春“这样的事情,奴婢全凭娘子做主,若是叫奴婢一辈子不嫁人陪在娘子身边,奴婢也是愿意的。”
柳浣卿“你又在说玩笑话。女子又哪里有不嫁人的?”
柳浣卿“待时机合适,我自然要央了娘亲为你和长夏择一好的夫婿,托付终身。”
这世道对女子总是许多苛刻。
柳夫人对柳浣卿已是十分宠爱,她与柳元丰人到中年才只有柳浣卿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将她视作掌上明珠,可即便如此,柳夫人还是认为柳浣卿应该早日为自己选一个如意郎君,好安稳度日。
好似一个女子这辈子所有的价值都被寄托在了男子身上,只有传宗接代、生儿育女才是她们所有的价值。
仲春“奴婢心中只有娘子,从不愿去想这样的事情。”
仲春“只是奴婢虽不知自己将来的夫婿是何种模样,却知道娘子将来要嫁的如意郎君必是千好万好,定会待娘子如珠如宝,不叫您受半点委屈。”
柳浣卿“表哥是正人君子,自然无可辩驳。”
柳浣卿的笑容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是那样美丽,就连天上的月亮都无法掩盖住她的清丽动人,这样的美人,自然连笑容都是极美的,可此刻瞧着她的面容,仲春却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无尽的悲伤。
鬼使神差的,仲春倏然道:
仲春“千禧河畔今夜有花船游行,娘子可想去看看?”
作为一个丫鬟,在夜间怂恿家中的娘子出行,显然是应当受罚的,若是柳夫人知道了此事,必然要当众惩罚她以儆效尤。可是此刻望着柳浣卿闷闷不乐的模样,仲春只觉得心疼的不得了,在她看来,她家娘子便是莲花台上端坐的悲天悯人的观音菩萨,柳浣卿这样好的人,理应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千禧河是京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只是那一片皆是些青楼楚馆,京中最负盛名的风月之地就坐落在那里,而这‘花船游行’之事,外人看个热闹,而这有关之人却知道此乃花魁娘子们竞相出名的大好时机。
柳浣卿难得心血来潮一次,趁着柳夫人忙着照顾柳元丰,带着仲春就去了那大名鼎鼎的千禧河畔。
此刻已是夜深,城中的大街小巷都已经寂静下来,可这片烟花之地却还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条条游动的花船上传来丝竹管弦之声,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其中的几条船上还有身穿艳丽襦裙的少女立在船头旋转起舞,惹得岸上不少看客忍不住为其喝彩,丢下彩球银两去为她们呐喊助威。
只是出乎柳浣卿意料的是,这其中不只是独有男子,甚至有不少戴着幕离的女子站在自家的兄长身边,想是也跟着来看个热闹的。
柳浣卿循规蹈矩了十八年,哪里有见过如此开放的场景,幕离挡住了她的面容,可熟悉她的人,只需要看她一眼,便能凭借她的身形将她认出来。
萧蘅立在彩绸桥上,望着站在人群中的柳浣卿,人潮如织、络绎不绝,可他的眼中却独独只能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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