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是在仲春出门去采买用物之后才过来的,她望着这处小院子悬挂的牌匾,一时笑着,并未出声,直到柳浣卿得知消息亲自出来迎她:
柳浣卿“娘亲来了,为何不进去坐?”
柳夫人“我前几日收拾你外祖给我的陪嫁,寻出一块成色上好的玉佩来,这样碧色青翠的玉石,合该与我的玉儿相配。”
柳浣卿这方院子的匾额是她幼时柳元丰亲笔所书,写的正是‘藏玉阁’三个字。
而‘玉儿’正是她的乳名。
柳夫人出身富商巨贾李氏,家中所藏玉石不计其数。美玉无瑕、光华夺目,正契合了柳浣卿的倾国之姿。膝下虽没有儿子,可生有柳浣卿这样十全十美的女儿,柳夫人倒也没什么遗憾了。
她拉过柳浣卿的手握在手中,神情和蔼:
柳夫人“玉儿,为娘听闻你给梨儿准备了一些东西?”
柳浣卿“是,不过是些吃食衣裳,玉儿想着,这些只是小事,便不曾惊扰娘亲了。”
中书令姜元柏家的二娘子名唤‘姜若雨’,而这个‘梨’字,则是她的乳名,亲近的长辈都是这么叫的。柳夫人和叶夫人是至交好友,小时候也算是看着姜梨长大的,自然能这么唤她。可谁能想到,最后姜梨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柳夫人“你长大了,娘亲和你父亲虽想多留你几年,可女子总是要嫁人的。我家玉儿如此才貌双全,为娘必然要为你择一十全十美的如意郎君,才算不辜负了你。”
柳浣卿“这世上何来十全十美之人?”
柳浣卿哑然失笑,对着柳夫人道:
柳浣卿“我只求他待我真心,一生相许,别无二心。如此,便也心满意足了。”
这世上男子多负心薄幸,即便柳元丰对柳夫人情深义重,还是另纳了些良家女子为妾室。
父母尚且如此,柳浣卿更是不敢期许‘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也读《白头吟》,自认没有卓文君那等与情郎私奔的勇气,却也自有风骨,若是夫君对她不好,那自然是要将其弃若敝屣、再不相见的。
既入穷巷,便该及时回头。时人不介怀二嫁二娶之事,似她这般出身高门又才貌双全的女子,自然有许多选择。
柳夫人“你是有主意的,这些年来,为娘也在教你如何管家理事,梨儿的事情,你便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办好了,为娘信你。”
说到姜梨,她又是低声叹气:
柳夫人“梨儿那丫头也是糊涂,当年犯下大错,却怎么也不肯认错,惹恼了她的父亲,将她打发去贞女堂,如今十年未见,也不知她出落得何种模样了。”
柳浣卿“这十年里,阿梨必然是已经诚心悔过了。此番去贞女堂,待女儿去看望她一番,若是她已然知错,便请父亲去和姜大人说和一二,将阿梨接回来吧。”
当年那桩事情,说到底,如今的姜夫人季氏才是苦主,即便此事该由内宅妇人说和,柳夫人也不好去戳人家的心,便只能寄希望于姜元柏还对这个女儿有些情分,将她接回家来了。
鹤林观香火鼎盛,法会更是难得的盛事。柳夫人不愿在路上耽搁,次日便带着柳浣卿启程了,一路上紧赶慢赶,才终于到了贞女堂。
清呈山上的鹤林观是名寺。
山路虽崎岖,山上松石深秀,茂林修竹,景色倒是很好,据说在此祷告也十分灵验,因此许多人不惜跋山涉水来到鹤林观,只为上一炷香。
可离鹤林观不远的贞女堂却是冷冷清清的,平日里少见有人出来走动。
这里是女子修行之地,最重视女子的贞洁与德行,姜元柏将姜梨送来此处,想来一开始也是为了让她反思己过、修养心性。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里明面上是清清白白的修行之地,实则藏污纳垢,满是污秽。
柳浣卿下了马车之后又回身去搀扶柳夫人,风吹起她的面纱,一张清丽的容颜若隐若现,虽看不见全貌,可那双顾盼生姿的美眸便已然显露了几分美人该有的风姿。
柳夫人一行人的到来,让素来沉郁寂静的贞女堂也随之热闹起来,贞女堂堂主更是亲自出来相迎:
贞女堂堂主“柳夫人与柳娘子,一路辛苦了。”
柳夫人“我来布施,又怎么会辛苦呢。”
柳夫人走在前头和贞女堂堂主叙话,柳浣卿跟在她身后,倏然注意到左侧有一些动静,她转头望了一眼,正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她微微颔首示意,随后又跟着柳夫人走上台阶。
薛芳菲藏在柱子后头,只听见姜梨的侍女桐儿小声道:
桐儿“这应当是户部侍郎柳元丰的夫人,还有他们的女儿柳娘子。”
薛芳菲“桐儿,你认识柳夫人?”
桐儿点点头:
桐儿“柳夫人和我家叶夫人都出自渌阳富商之家,更是知己好友,娘子留给你的这支钗,便是当年柳夫人送给我家叶夫人的。”
说起姜梨的事情,桐儿不免又悲从中来:
桐儿“柳娘子是柳大人和柳夫人的独生女儿,是我家娘子从前的玩伴,很是亲密。”
桐儿“娘子和我在这贞女堂的十年来,柳娘子时常命人从京城里送些吃食衣裳给我们,娘子在时总是惦念着她,一直想亲口向柳娘子道谢的。”
只是可惜,如今再也没机会了。
姜梨为了给在河边被她救起的薛芳菲送吃食,被贞女堂的人用了刑罚,最终伤重不治而亡。
薛芳菲发誓要为姜梨报仇,所以她借用了姜梨的身份,决意以一人之身,复两家之仇。
姜梨死于姜家人的不闻不问,可这幕后黑手却是她的继母季淑然,这笔债,薛芳菲一定会为姜梨讨回来。而她自己的仇,也一定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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