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洲赶到医院轻手轻脚的打开门，他以为荀晔不会醒，没想到即便他的动作已经非常轻了，但荀晔还是醒了，他还以为是贺骞，就没说话，翻了个身，又开始睡。
直到郁洲喊了那一声“荀晔”他才缓缓的从床上坐起来，面上里闪过一丝惊诧：“你怎么来了？”
郁洲走到他身边：“我不能来吗？”
荀晔哑口无言，郁洲说：“荀晔，你不觉得这样太不公平了吗，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替我安排好一切。
你知道吗，我不需要这些，我从小就是一个人，我讨厌任何人为我牺牲。”
荀晔被他的话噎了噎，半晌才道：“你都已经知道了，我的病已经没救了，你还这么年轻，总不能一辈子只靠着一条狗才敢出门，一辈子生活在黑暗里。”
“那是因为我遇见了你，要是没有遇见你呢？我这一辈子都生活在黑暗里又怎样，即便我再自命不凡，也总要接受的。”郁洲说
荀晔笑了，没有在讨论这样没有意义的话题反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指名道姓捐给你，又为什么不等我死了之后再捐？郁洲，你觉得是为什么？”
郁洲从没细想过这些问题，他现在再去想这些问题已然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荀晔道：“因为我喜欢你，我这样的人没病的时候混吃等死，你指望我生了一场大病，领悟了生命，然后去做一件人人都认为伟大的事情吗？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会这么做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不想看着你一辈子就这样了，我想让你走的更远，站的更高。
我没有等我死了之后在捐献角膜，是因为我想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我没时间了，我也不知道我那一天就死了，我怕我等不到你真正看得见的那一天。”
听了这些话，郁洲只觉得震撼，他从来都没有肖想过荀晔会喜欢他，直到现在他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个饺子里怎么会包两枚硬币，只是荀晔将他最后一点运气都分给他了而已。
他们注定有缘无分。
现在荀晔就连说话都很累，说完这些话他的体力也已经严重透支，就连撑着脑袋都很难做到，他缓慢的想要躺下。
郁洲看到他行动不便，走上前将他扶着躺下，躺下之后荀晔感觉到一滴温热的东西砸在他脸上。
他笑了笑：“你哭了？你才刚拆线，医生没嘱咐你别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吗？”
郁洲很粗暴的把滴在荀晔脸上那滴眼泪擦干：“这才哪到哪？”
荀晔问他：“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荀晔打算没有放他：“意思是等我死了以后你每天都以泪洗面，追悼我？”
郁洲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是啊，我甚至可能接受不了你的离开，跟着你一起走，奈何桥上等等我就行，我怕我追不上你。”
这可把荀晔吓个不轻：“你胡说些什么？我还没怎么看过这个世界，你有空再替我看看，起码让我在底下安心，你要是敢早来，死也不原谅你。”
“随你！”
荀晔也不自讨没趣，他知道郁洲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
两人就这么呆在一间病房，很安静。
荀晔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他现在就连睡觉都是断断续续。
荀晔说想回家，郁洲和贺骞都强烈反对，住了两星期院实在是住不下去了荀晔也开始跟着俩人闹别扭：“干脆让我死这儿算了！”
贺骞不吃他这一套，郁洲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别胡说，再等等。”
荀晔快疯了：“我还得等到什么时候，走吧，我想回家。”
郁洲叹了口气，看了看贺骞，贺骞那这两人没办法无奈的点头同意了。
荀晔出院这天，郁洲起了个大早，帮他收拾东西，东西都收拾好了，郁洲从兜里拿出一个绒布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放这两枚铂金素圈，内圈还刻着两人的首字母缩写。
他拿出其中一个戒指，握起荀晔的手，将那枚戒指套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大小正好。
只听他说：“我知道这种方式俗不可耐，但我想了想，总得拿点什么把你套住，做个标记，我下去了才能找到你。”
这下轮到荀晔眼眶红红了，他看不见，直觉戒指应该挺好看的，他相信郁洲的眼光：“你一个工科男还搞封建迷信这一套？”
郁洲又把另一个戒指套在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病急乱求医，我没办法了。”他的声音哽咽了：“我留不住你……”
他又哭了，这段时间他总是哭，他不愿意让荀晔知道，但是荀晔知道。
荀晔觉得两人大老爷们在一起抱头痛哭多少有伤风化，让人看见了不好，于是就说：“别哭了，到时候我上奈何桥等等你还不行？”
郁洲闷声闷气：“说话算话。”
荀晔点点头：“嗯，说话算话。”
***
两人回到家之后，郁洲开始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两个人一条狗，跟温馨。
郁洲总是把荀晔当小孩儿，三餐要准时准点，就连营养餐的冷热程度都要他亲自把关。
小孩喜欢听睡前故事，荀晔睡觉之前郁洲会给他读诗，是泰戈尔的《飞鸟集》。
泰戈尔的诗很浪漫，充满希望，即便郁洲是个工科男也喜欢他的诗。
这天晚上两人躺在床上，郁洲给他读《飞鸟集》，读到一半郁洲突然问他：“你也喜欢他的诗？”
荀晔道：“你喜欢，我喜欢你，所以就买了。”
猝不及防的表白让郁洲有些脸红，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的读着诗，直到荀晔睡着。
荀晔随时会走，成了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也成了他难以接受的事实。
后来的日子，他们会在夕阳下拥抱，亲吻，享受他们之间最后的时光，所有的悲伤，难过，不舍，都浸在了他们之间一声声的我爱你中。
千言万语都说不尽他们的爱……
荀晔也许真的等不到开春了，因为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他开始连粥都喝不下了。
他不仅仅只是嗜睡了，他一天中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昏迷。
后来，郁洲总是坐在床头，一动不动的等他醒来，有时候他还会把荀晔抱进怀里，神经质的一遍一遍探他的鼻息。
这天下午，荀晔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
落日的余晖倾斜而下，给他们的身上渡了一层金色的光。
荀晔躺在郁洲的怀里，郁洲牵着他的手摩挲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荀晔张了张嘴，要断断续续的好几次才能完整的呼出一口气。
郁洲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倾身而下，眼眶中的热泪随着动作砸在了荀晔的脸上，荀晔勾了勾唇，气息微弱，往他耳边凑近了些：“别……别哭…我困…困了，我…想听…你读…飞鸟集…”
郁洲笑了，眼泪更加控制不住从眼角滑落，他沙哑道：“这本书快读完了，明天你还想听谁的诗。”
这句话询问中带着打趣，但是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不会再有明天了。
荀晔可能是不想回答，也可能是没力气，他久久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也不会再有答案了。
郁洲笑了笑心道：算了，不想回答就不回答了！
这时荀晔抓着郁洲的手紧了紧，郁洲赶忙附耳倾听。
只听荀晔费力的说：“什么…时候…才能…才能开花？”
这几句话仿佛耗尽了荀晔所有的力气，他气息微弱，一口气要分三口出。
郁洲双眼含泪：“快了……你在等等，我们种的月季已经开花了，再等等，再等等……”
荀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着郁洲的手：“可是……可是我……可能等不到了……”
郁洲已经泣不成声，他根本接受不了荀晔的离开，他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接受。
荀晔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安慰他，但是无济于事，只听他说：“别……哭了，我……爱你。”
这是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他最终也没能等到春日的降临，也没有看见那天的日落……
他的离开对他而言，不是生命中的一场暴雨，而是一辈子的潮湿。
从此他将孤身一人奔赴一个又一个落败的春日……
——end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