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巴太和苏力坦带着迁徙的羊群进入乌伦古河南面广阔的荒野深处,开启了他们最深谙的冬季生活。
苏力坦在前面赶着羊群,巴太在后面管着驼队,从日升到日落,日夜在他们眼前变化。巴太建好地窝子之后给羊搭好羊圈,这里是苏力坦去年的落脚点,牛羊粪已经经过了一个轮回的硬化,是建立新窝点的最佳地点。
他们到时天已经黑透了。寒风凛冽,将他们带来的奶茶冻的结实,巴太套上靴子出门采雪,这将是他们几天的水源。
巴太带着手套也抵挡不住寒冷,他不住的搓手哈气,连一旁的马儿毛都被冻的支楞起来,他摸着它的背安抚着。
“喂—朋友—”
巴太隐约听见声音,夜晚抵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眯眼朝前看去,只见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跑来,连滚带爬的。他牵着马走上去,才发现是个男人,站定了不停喘着粗气,这粗气仿佛就要冻结。那男人感受到巴太打量的视线,连忙说:
“我叫钱煜,从城里来的,是位摄影师。本来想来拍冬牧场的,结果跟队伍走散了,要不是遇到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人也不管巴太听不听得懂普通话,一顿输出,说完最后还哽咽了。他听着也佩服他的胆大,在这样的环境还坚持到了现在,还好没有遇见狼。
“我叫巴合提别克,你可以叫我巴太,这一片是我家的冬窝子,先去我家吧。”巴太看男人一副不经冻的样子,赶忙带他离开这。
钱煜看着巴太把他的话翻译给苏力坦,他小心的观察着苏力坦的表情,看他连连点头,最后倒了碗奶茶递到他手上,他感激的笑笑一饮而尽。这奶茶对他来说就是甘露,馕饼是他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既然是来记录的,不嫌弃的话就先待在我们这吧,我们家只有我和爸爸两个,住得下的。”巴太了解了钱煜的目的,慷慨的邀请他住下,这一刻的巴太在他眼里就是救世的神。
“我要拍满你们的照片,真是太感谢你们了。”钱煜不停的说着谢谢,巴太觉得从来没听过这么多的谢谢。
钱煜就这样在巴太家住下,白日里请求巴太教他骑马、放羊。
“我学这些就是要深入其中,一个好的记录者,就要有体验嘛 。要不然我的镜头就是没有感情的,我不喜欢。”
“你说的对,你这样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一位大作家,李文秀,我的太阳。”
钱煜听明白了,就是女朋友嘛!
“她很厉害?”
“她是最厉害的作家,她写阿勒泰,写我们,跟你一样,记录着一切。她用文字,你用镜头。”
钱煜看着他骄傲的表情,摇头失笑。
钱煜学这些也是为了报答他们收留他,帮助他们分担。其实巴太不太看重回报,留下他只是举手之劳。但汉族不同,有来有回,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巴太!看这里!”钱煜举起相机,对着远处的巴太喊着。巴太扭头的这一刻被定格,他坐在马背上,手上拿着鞭子,眉头微皱他的眼神却亮,是冬日里最亮的星星。他是最高大、漂亮的国王。
巴太送给了钱煜一匹马,巴太对他说那匹马性情很温和,不容易受刺激,让他放心的骑。他给马儿取名晨曦。晨曦既是刺破黑暗的阳光也是他的希望。不过他没有把晨曦带走的打算,只是在冬牧场骑骑。
巴太坐在相机前,有些紧张。钱煜看出来了,说想想李文秀。巴太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盯着镜头说:
“من ي قايتاتىن بولدىم،(我很快就会回家,等着我。)”
那夜过后,文秀每每想起还是止不住的脸红。从他离开后,她也的的确确的在思念着他。为了缓解这种思念,文秀只能让自己忙起来,没日没夜的写作。她接了去自来水厂采访的工作,本来轮不到她的,但是小张前天夜里发疯去湖边喝酒,受凉发烧了,这才由她去。
文秀准备好工具就去了自来水厂,这次主题是要深切地知道每一滴水的来之不易。呼吁节约用水,从自身做起。
吴然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知道她要来,远远的站在门口等着。他伸手想帮文秀拿工具,被她拒绝了,说自己可以拿的动。吴然讪讪的收回手,他不是此次采访的主要对象,但还是带着文秀参观了厂子内部,他的讲解对文秀来说很有用。
“你现在过的怎么样?”吴然看她记录好之后才问她些无关紧要的话。他盯着她认真工作的侧颜,心里想到那个男人,涌起的冲动又按压下去。
“挺好的,妈妈和奶奶还在彩虹布拉克,我每天忙的脚不沾地。他还在冬牧场。”文秀故意说出巴太,心想他应该会听懂暗示。
果不其然,吴然的眼神黯淡下去,他和她的故事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他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而又刺痛,他停顿了许久,才开口:“那…我们都往前走吧。”
“吴然,谢谢你。”
谢谢你当时在拖依时没有拆穿我,谢谢你惦记我没有纸的事,谢谢你念着我给我介绍工作,谢谢你帮了我们家很多的忙。
谢谢你选择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