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还家到孟宴臣那套别墅的距离不算太远,哈雷的速度快,总共也就只用了四十分钟左右。
因为是高档别墅区,还若还没来得及办理这里的门禁卡,只能让孟宴臣下来跟保安说一声。她把电话拨过去,没几分钟就看见孟宴臣挺拔的身影逐渐靠近。
他或许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领口被少量的汗水打湿了。今天休息日,也罕见地没穿西装。休闲的黑色衬衫和运动裤看起来有种别样的松弛感。
这里是别墅区,每栋房子之间的间隔还是很远的。但哪怕是跑了一小段路程,孟宴臣的气息也依旧稳定。还若想起来肖亦骁曾经说过孟宴臣有健身的习惯,平时喜欢打网球。如果不是常年健身的人,很难保持这样稳定的气息。
到了家门口,她把哈雷停在了孟宴臣的车库里。一辆沉稳大气的黑色林肯飞行家旁边停着一辆潇洒复古的油紫色哈雷,这个场景仔细想想还真有点儿帅帅的。
孟宴臣带她录入了指纹门锁,进了家门才发现还家的司机已经把行李都送过来了。几个行李箱被孟宴臣整齐地摆放在客厅里,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他带着她熟悉了一下这个偌大的房子,一共三层,还有一个不算小的庭院。因为这个房子就孟宴臣自己住,所以没有佣人打理。院子里种了许多养眼的绿植,被孟宴臣悉心照顾得十分茂盛。
地下一层只有两个区,一边是网球场,一边是图书室。为了让设计更加美观,也为了能扩大容量,两个场地之间是用几阶短短的楼梯衔接起来的。图书室做了下嵌式设计,收纳了上千本书籍和文献资料,还配了可供休息的舒适的躺椅。
一楼有气派的客厅、开放式的厨房和餐厅、孟宴臣的书房以及他的卧室。孟宴臣的卧室气派得很,是主卧卫浴衣帽间一体的户型。
孟宴臣的书房里摆放着他全部的梦想。有研究昆虫的器皿、四处收集来的珍稀蝴蝶标本、植物饲养方面相关的书籍与资料、艺术名画的真迹、还有一整面蝴蝶墙。
那是一整堵虚实交错的玻璃墙,上面挂满了美丽的蝴蝶标本。它们交相辉映着,绚烂的翅膀哪怕在阴暗处也能散发出微弱的光。
如果把灯点亮,光源就会穿透它们薄薄的蝶翼,五彩斑斓的影缠绵着、振动着还未死去的灵魂,凄美的、滞涩的、沉寂的。
还若盯着那堵墙看了许久,似乎内心的某块柔软的地方正在被那群轻盈的蝴蝶牵引着。她想,孟宴臣或许就是这千千万万只无法振翅的标本。
哪怕仍是一副栩栩如生的模样,可在他浩瀚的、盛大的表象下却是一块柔软又破碎的心。沉重的人生里,除了最后一点求生的意识,就只剩下融着血的雪水一样淌出来的回忆了。
还若想要伸出手抚摸它们脆弱的翅膀,抬起的手却又总是收回。索性孟宴臣牵起她的手,将她的指尖轻轻放在一只蝴蝶的身上,是一种无声的许可。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只蝴蝶的翅膀,想象着他们曾生动时可以飞的有多高,自由的风会吟唱什么样的曲调。去看过什么样的风景,栖息在哪些花的中央,是不是会将露水抖落。
她想,或许孟宴臣曾经缺失的人生,都化作了执念,寄托在蝴蝶、寄托在许沁身上。所以他要让许沁高飞,要让许沁得到她应有的自由,要让许沁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像他曾经也想过拥有这样的人生。
归根结底,那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爱情,只是他通过拯救同类来救赎自己遗憾的方式。可唯一能够自救的途径,也被许沁亲手扼断了。
如果没有付闻樱的那句“希望你有新的生活”,或许孟宴臣依旧只能活在压抑的牢笼里,依旧还是那个只能在夜里微弱地发着光的,渴望有人能够真正看见自己,或者教会自己该如何解脱的残躯。
也不知道盯着它们看了多久,总之看到眼睛酸涩,她才肯眨眨眼。孟宴臣见她回过神来,才将她带离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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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在孟宴臣的身后来到二楼,从楼梯走上来以后正对着的就是一片空荡荡的平台,面积很大,但什么摆设都没有。直走是一个露天的阳台,右拐是一个狭长的走廊。
还若的卧室在走廊的右手边第一间,卧室的对面是储物室,平时用不到的杂物或者生意伙伴送来的礼物都会堆在里面。
还若的卧室是一间崭新的客房,十分宽敞,和孟宴臣卧室的户型是一样的。这个房间没有任何人使用过的痕迹,甚至家具上还能看见未干透的水痕,大抵是孟宴臣今天特意擦去了落下的灰。
床单和被褥都被整齐地铺好了,书桌上只摆放着一个白色简洁的台灯。衣帽间和卫浴也都是崭新的,凑近了还能闻见浴缸里泡过的消毒水味儿。
而还若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是把行李搬上来,把自己的小窝布置好。其它的工程,大多都已经被孟宴臣做完了。
等还若安顿好自己的卧室,把日用品都归纳整齐后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她给父母打去了视频电话,告诉他们一切都好。随后又简单聊了些日常琐事,就挂断了电话。
她躺在床上,盯着白花花又空荡荡的天花板,不禁开始思索。就是这样一间华丽的、舒适的、整洁的卧室,原本的样子却已经落了灰。还若知道这个房间最初的用意一定是为了许沁而专门设计的,可长久以来,并没有一个人踏足过这里。
不管许沁知不知道这间房子的存在,她没有来住过,就至少能够证明,她对于孟宴臣的疏离、抗拒,甚至漠不关心,早就已经是一种常态了。
一想到孟宴臣这活了三十年为数不多的爱意全部都扑了空,还若的心里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钝钝的痛。明明是那样一个温润的、克制的、偶尔掺杂些渴求的人,那样值得被爱,为什么总得不到哪怕一点点回报呢?
还若想,或许许沁,她就从来没有真正把孟家当成自己的亲人吧。他们对她的好,她都只当是一种理所应当。在许沁的认知里,正因为她的市长父亲是孟怀瑾的战友,所以孟怀瑾替自己的父亲抚养自己,就更该是是天经地义的。
而她在孤儿院的那些日子,估计也没有吃过多少苦。虽然她已经没有了父母,但碍于她爸爸生前的地位,院长就更不会亏待她。从她进孤儿院,一直到被孟家领养走,她都没有真正亲眼看看这疾苦的人间。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觉得世间万物最珍贵的该是和爱人相守一生,为爱叛逆、为爱而活。可她却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她期望的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深夜有人等她回家的、没有物质基础也可以自由相爱的“人间烟火”,根本只能在童话里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