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作响。
下雨天,杀人放火的好时节。
金色发丝滴雨不沾,在雨中也像在阳光下一样。魏尔伦从布满血腥气的房子里面走了出来,白色的西装上没有沾到一点血迹,便是走过的地方也是干干净净。
他的神情很冷。冷到像是一张假面,尤其是他这张脸好像是神明的恩赐一般瑰丽。但是,他的眉眼间同样带着一点倦怠。
耳机里面是他的搭档让他撤退的声音。
魏尔伦走过玫瑰花池夹着的小路,雨中的玫瑰被捶打出一番别样的芬芳。
红光闪过,魏尔伦整个人飞了起来,快速离开了案发现场。
雷电好像是灭世的刑法,一道电光闪过,整个天空都碎裂、从缝隙里面透出一点光晕来。紧接着,巨响让大地都晃动。
魏尔伦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耳机里传出了断断续续的蜂鸣,科研部新做出的可以抵抗异能力干扰的耳机已经坏掉。魏尔伦干脆把它直接捏碎,然后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仰头看着天空。
闪电一道连着一道,纠结成一团,然后猛然坠向地面。魏尔伦先是一愣,然后有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意外的猜测。
意外,但是惊喜。
光团逐渐拉长,变成了椭圆形、然后慢慢变成了一个曼妙的人影。身躯、头颅、纤长的手指、飘逸的发丝。然后,天地间仿佛都只剩下一片纯白,这一刻,整个世界都被照亮。
魏尔伦是人造的神明。但是,纵使是神明被困在人类的躯体里之后,也会变得羸弱。他伸手去挡这股强光,光却好像不是一种物质、而是一种概念。任何人都拒绝不了来自祂的赐福。
终于,潮水一样的光慢慢褪去。魏尔伦慢慢睁开眼睛,他第一次体验到如普通人一般的脆弱。
蓝色的眼睛里面一片波光粼粼,浅金色的睫毛被打湿成一缕一缕。魏尔伦却不在意这些,而是立刻看向了祂降临的地方。
闪电的余韵变成了飘逸的裙摆,乌黑的发、雪白的皮肤,祂是一位女性,窈窕的身躯被白色的纱裙包裹,正赤着脚踩在草地上。
她向魏尔伦看了过来。黑色的发丝被风吹起,魏尔伦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无数的诗篇、无数的画卷,穷极人类的幻想也无法想象出的瑰丽。魏尔伦几乎一瞬间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了她看向自己的面孔。
他注视着雷电中走出的女神,看着她细长的眉、含情的眼,眼尾扬起一段弧度,便是无情也好似情深,红唇艳丽似玫瑰,让人想把自己的心头血献上、为美人妆点这份艳色。
她是妩媚的、纯洁的,也是冷酷的、悲悯的。只看着她,便有皈依在她的裙角之下的冲动。而这位慈悲又冷漠的女神却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化作一团火焰消失在了原地。
魏尔伦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迷茫的空虚。他伸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生出了自己的意识却依旧保有工具的思想的魏尔伦越发的迷惑,甚至有些焦躁。
悲哀的是,他连焦躁是什么都不知道。
魏尔伦只觉得,自己似乎想再去毁灭些什么。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
他是法国的一把刀,刀是没有自己的自由的。断联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他需要尽快回去找到自己的搭档。
“发生了什么,保罗?”黑色头发的青年问道,“为什么中间突然断联。”
“没什么。”魏尔伦心中的厌倦又多了些。“你该去问研发部,为什么区区雷电都可以影响到耳机。”
兰波似乎有些怀疑,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再问什么。
“我累了,亲友。”魏尔伦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和褐色的马甲,然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巴黎街头,一处很有古老风情的街边。
每个路过的行人都不自觉停下了脚步,有些呆滞的看向同一处方向,眼里满是惊艳与痴迷。
斑驳的墙面上爬着藤蔓,紫色的花开成了浪潮。一个穿着明蓝色连衣裙的美人撑着一把蓝紫的阳伞,摇曳而过。
这是一个很有风情的美人。她的肤色很白,但是不是欧洲人的苍白,而是细腻的、润润的,好像会发光一样。白皙的肤、檀木一般的乌发,她像是从童话故事里面走出的公主。
拿着伞柄的手纤长柔嫩,指尖形状漂亮、沁着一点娇嫩的粉,只是看着就好像能嗅到美人的指尖香。黑发挽起、一根金色的簪子斜斜的插着,金簪上垂下的流苏摇摇晃晃,便是一段撩人风情。
在两边的鬓发与阳伞的遮掩下,只有一瓣红唇让人看得清晰。只是这种半遮面的婉约倒更让人迷恋。纤腰若柳、走动间摇的人心折,蓝色裙摆荡起一阵阵涟漪,在阳光下溅起一点点浪花似的碎阳。
这是一个无需卖弄风情便会让人觉得性感妩媚的美人。
法国人的浪漫天性让他们完全没有办法对这样的美人无动于衷。
一个又一个绅士上前搭讪,可无论是用浪漫的甜言蜜语还是用让人羡慕的财富,都无法打动佳人。
拒绝了这些花蝴蝶一样的法国绅士,顾酒收起伞、推开了咖啡店的玻璃门。
这家咖啡店里面没有太多的人。带着咖色的原木风装修静谧又古老,舒缓的乐曲宁静的流淌。咖啡苦涩的香气就在书架与绿植之间氤氲。
顾酒坐到窗边,随意点了一杯咖啡。
店员是个很漂亮的法国青年。黑色卷发、蓝眼睛,五官生得很精致。他送上了咖啡,却没急着离开,而是对美人眨了眨眼,然后他的手中便突然多了一朵红玫瑰。
“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玫瑰栖息在美人手中。她低头轻嗅,睫毛在眼下投入了一片阴影。
这里确实很宁静。巴黎繁华的不像是一个正在战争之中的国家会有的城市。
不过本也应该如此。
在战场上呼风唤雨一人可灭一城的是超越者,用人命去填的是那些没有超越者的小国家。法国,一个浪漫的国家,也是一个拥有众多超越者的国家。
顾酒刚刚苏醒的时候降临的土地就是法国。
这倒是有些让她意外。因为与她牵连的很深的是另一片土地,所以,在她完全苏醒后,顾酒便被身上的因果线拉了回去。不过那片土地完全不需要她,比起超越者,这些国家加起来也要再三思量才敢跟那个国家抗争。顾酒也只是给了祂的祝福,然后便来处理自己的事了。
这也是她来到法国的原因。在法国有她欠下的因果债。谁让她一不小心把人标记了呢,如今也只能来还债了。
不需要特意去了解,这片土地的意识就已经把顾酒想知道的消息提供给了祂。
人造人,实验室里面的产物,是神明在人间的囚笼。法国谍报员保罗·魏尔伦奉命调查并摧毁牧神的实验室,而当时那个被顾酒标记的金发青年正是牧神的杰作和底牌,牧神释放了他来抵抗魏尔伦,结果却阴差阳错被解除了牧神的控制,最后亲手杀了他的创造者。魏尔伦摧毁实验室后,因为被兰波破坏掉控制芯片而有了自己的意识的黑之十二自然也归属了法国,成为了法国的工具人。
其中有一件事让顾酒觉得颇为有意思。黑之十二有了意识之后给自己定下了阿蒂尔·兰波这个名字,而魏尔伦则提出要与他交换名字,从此黑之十二就成了魏尔伦。
这也怪不得魏尔伦对法国没什么归心。
按照心理年龄计算,魏尔伦其实也才“出生”没多久,法国虽然把他救了出来,但是魏尔伦的生活也没好太多。政府本就和异能力者算不上一条心,魏尔伦不但是超越者、还是人造人,普通人恐惧他、同僚也不自觉就觉得高他一等,上司防备他、把其他人不愿意做的脏活都推给他,搭档对他倒是有真心,但是在兰波心里,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祖国。所以,兰波在引导关怀魏尔伦的同时,也肩负着监督他这个不稳定因素的责任。
在其他人那里被排挤,在亲友面前也被监视被限制。魏尔伦本来就不通人情,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在这种时候身边竟然也没有一个正常人。
顾酒突然有些怀疑神生。
她与魏尔伦结缘,本来她只要满足魏尔伦的愿望、让他得到幸福就能断开这条因果线的。
这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是感觉到幸福便可以断开连接,又不是负责那个人一生的幸福。顾酒本来想,随便给他一点金钱权利、又或者是力量,总归是能钻空子直接了解这件事的。
但是!
谁能想到她的结缘对象连什么是幸福都不知道!
……难不成要她这个神明去教魏尔伦怎么成为人吗?
这种话光是说出来都已经很地狱了。她是神,人类的品格她都没有。什么神爱世人无欲无求,都是假的。神明就是有无尽的力量和欲望、又很恶趣味的任性存在。要一个根本就不是人类的神去教一个人造人如何成为人?
总之,先找到他吧。实在不行就把他神隐,然后一直带在身边就好了。顾酒都不由得感叹一句,沉眠许久之后她的脾气都好了许多。
随意丢下一把钞票,顾酒突然消失在了空气之中,只留下幻觉一样的、一闪即逝的火光。
整理吧台的服务生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有些迷茫的抬起头。靠窗的位置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杯子,里面盛开着一朵玫瑰。
【开篇有点啰嗦。来注意一下魏尔伦篇的避雷,我不吃魏尔伦和兰波,本篇两个人之间纯友谊。作者不讨厌兰波,所以也不会故意去黑,但是会有说他不好的地方。不搞救赎文学,不费心费力去填擂钵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对哪个角色不太友好。顾酒连人都不是,别指望她和谐友好搞面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