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花满楼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顾酒与他说过这件事，花满楼自然不会不上心。

而且，幕后之人既然能知道他与顾酒之间的关系、还先一步找到了顾酒，又借着顾酒牵制住他，接下来处处都直指他们的死穴，把他们的性格算计的死死的，万梅山庄之外更是发生了许多事情。花满楼不认为对方会不知道他们的意图。

既然知道他们请了西门吹雪，那想到阎铁栅的人会被杀掉也是理所应当，毕竟西门吹雪的剑是杀人的剑、出了鞘便一定要见血的。

阎铁栅没有了保护他的人，而他的气力已经被西门吹雪消耗。他们不会直接对阎铁栅痛下杀手，毕竟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解决事情。宾客被他牵制住、霍天青本来不应该被怀疑，这便需要一个突然出现的角色来杀死阎铁栅。

而且，这个角色还要能在他们面前脱身。

西门吹雪不屑于杀弱者，他不愿意杀人，至于陆小凤……

花满楼的手上一阵温凉。

“会没事的。”顾酒微微一笑，撤回了自己的手。借着袖袍的遮掩，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都不是什么蠢货，顾酒这么一说，自然都有所思量。水阁之中又重归寂静，没人发出声音，只剩一点鸟叫虫鸣。

血腥味浓重到刺鼻。谁也辨不清湖上是不是传来了血腥味。

池塘上，荷叶一片接着一片，莲花朵朵、羞红了一张俏脸。在荷叶的掩映下，池水显出一种幽深的暗色。

“伯父不介意吧？”顾酒巧笑倩兮，像是个对长辈撒娇的娇小姐。不等阎铁栅回话，她挥了挥手。

“清理干净。小心一些，别被什么乱七八糟的鸟兽虫鱼啄伤了眼睛。”

几道剑气下去，池塘里面已经是一片零落。一道窈窕黑影突然窜出，剑指阎铁栅。

“小心!”

花满楼知道顾酒的意图，自然时刻注意。听见破空声，他卷起一根牙筷便甩了出去，牙筷把剑尖打的一偏、竟是让阎铁栅死里逃生。

阎铁栅见状也立刻转身跑开，陆小凤随即挡了上去。

眼见一击不成，那黑衣人怨恨的看着阎铁栅和陆小凤，眼底带着水光。

陆小凤看着面前穿着紧身黑衣的美艳女子，心中只觉得荒唐。

这竟然是丹凤公主。

“丹凤公主!”他心中已经感觉到了不对。“我们正在问他过去的事情，你又为何非要杀了他。”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阎铁栅的钱喽。

顾酒眼中闪过嘲讽，然后又怯怯的拉住花满楼的袖袍。

“阿酒？”花满楼感觉到顾酒的动作，低头问道。

“她……我见过她。”女孩的声音里面带着一点后怕，细细的颤音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在我被关起来的时候，她、她想让人划花我的脸，还想……还想对我动刑。”

花满楼蓦然握紧了顾酒的手腕。

无论男女，世人总是爱惜容颜的。他不敢想，顾酒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被人伤了脸之后是如何的崩溃，更不敢想顾酒这么娇弱该怎么撑过那些刑罚。

“幸好他们最后没有，但是她每次来都……”顾酒抿了抿唇，小心的靠在花满楼身上，像一只被冻的瑟瑟发抖的鸟、又像是面临寒风的叶。“我听到他们叫她上官飞燕。”

“为什么陆小凤叫她上官丹凤啊？”

似乎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顾酒又拉了拉花满楼的袖袍。

“我能认得出来，她就是上官飞燕。我只是……我知道一些事情，只是怕你被他们骗了。”

花满楼的心中一片柔软。

他不会一定要陆小凤他们也相信顾酒，毕竟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行差踏错丢的也不仅仅只是一点钱财，但是，在他的心中，他是很相信顾酒的。

事实上，顾酒也并没有骗他。

顾酒的声音虽小，但是在场的都是些武功高强之人。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自然也是听到了。陆小凤与顾酒的接触不多，说信任其实也没有多少，更别说顾酒的出现如此诡异了。他对顾酒的信任更多的还是来源于花满楼。

只是，他现在更疑心上官丹凤。

上官丹凤出现在他面前的形象一贯是个坚强聪明、靠自己支撑一个失落王室的余晖的公主。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忍耐多年的人，会在事情已经看见曙光的时候安奈不住、急匆匆便要杀人吗？

陆小凤甚至怀疑，上官丹凤到底会不会让他们听到阎铁栅的回答。

上官丹凤的武功实在不够高，所以她并没有听清顾酒的话。只是看到陆小凤向她靠近，上官丹凤心里也有了不详的预兆。

上官丹凤已经被顾酒带来的人控制住，陆小凤的指尖在她耳后摩挲片刻、然后摸到了一道边沿。上官丹凤的易容术已经很高超了，奈何陆小凤的朋友是司空摘星。

一张面皮被揭下，上官丹凤冷艳的脸下是一张更精致的、清纯活泼的美艳脸庞。

顾酒惊呼一声，一头埋进了花满楼的怀中。花满楼有些窘迫，但是还是抱紧了顾酒。

“上官飞燕!”

陆小凤并没有亲眼见过上官飞燕。但是他却莫名觉得这就是那个女人。花满楼是个君子，很少在背后语人是非，但是在提起上官飞燕时，花满楼的语气也是有些奇怪。

被撕掉了假面，上官飞燕也懒得再伪装。她生得很美，比上官丹凤要美的多。只不过上官丹凤气质更胜，上官飞燕总带这些浮躁。这倒是让两个人的美貌看起来差不多。

“你……”陆小凤神情复杂。

就在这时，异象又生。

霍天青突然发难。他的武功也很高，又是有心算无心，竟然真的让他伤到了挟制上官飞燕的人、带着上官飞燕逃了出去。当然，他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代价便是他自己也被西门吹雪刺了一剑。只不过这已经算是好运，霍天青算准了西门吹雪这种高手出手都会算好该使几分力气、多一分的余力都不会有，于是便使了个笨招、反倒是成功了。

多余的人已经走了，水阁之中只剩下了花满楼一行人、阎铁栅以及苏少卿。

事已至此，便也没必要再隐瞒。如此下去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阎铁栅让人备下了另一处地方，几人又到室内的阁中，准备详谈一番。

他自然是不愿意再提及旧事的。只是现在却也由不得他不说，事情若不解决、阎铁栅只怕以后都难以安枕。

阎铁栅的说辞倒是和霍休说的差不多。失落王朝的三个臣子护送着小王子来到了中原，只不过小王子没有复国之心，为了让其他人闭嘴，他主动把财产分为四份，从此几人也再没什么联系。大老板一腔愤懑，好似是个再忠诚不过、只是被君主辜负的老臣。

顾酒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金鹏王朝已经破灭了这么多年，还在另一个国家搞什么王子公主的，简直不知死活。尤其是当今天子是个英明又很有野心的明君。

此话一出，花满楼和陆小凤也是知道自己被骗了。不过因为之前上官飞燕用顾酒来威胁花满楼的行为让他们本就对上官飞燕没什么好感，之所以帮忙也是丹凤公主和大金鹏王看起来实在落寞罢了。陆小凤自然是讲了另一种说法，让阎铁栅气愤不已。

无论阎铁栅是不是真心，至少他的话应该大部分是真的。如果他们真的是掠夺钱财，那又为什么要留下金鹏王朝王室的性命。他们之前只是被一条条人命刺激的向前、又只是刚刚开始着手，还没来得及深想罢了。如今再看，全都是破绽。

在场之中，只有顾酒和苏少卿两个可疑的人了。

顾酒自然不必说。她本来就是作为霍休的棋子而出现的，只是这颗棋子不听话的程度有些出乎意料。至于苏少卿，虽然他是阎铁栅的门客，但是阎铁栅刚经历过背叛，对霍天青经手的人难免就带几分怀疑，而且，苏少卿平时只做一副文客打扮，完全看不出他是个高手，刚才竟然才让人发现，他有一身纯正的内家功夫。

如此刚纯剑法，该是出自峨嵋独孤一鹤门下。

花满楼面上带着温和的笑：“阁下莫非是峨嵋七剑中的人？”

“在下正是苏少英。”现在已经不是再隐瞒的时候，苏少卿果断的承认了。

花满楼笑道：“果然是三英四秀中的苏二侠。”

“实在不是在下故意隐瞒身份，只是师命在身、实在难违。”苏少英还穿着一身文人衣服，他多礼的样子也实在不像是个江湖人、而像是个秀才书生。顾酒觉得有趣，便对他露出了微笑来，苏少英看到之后竟然顿时就红了脸、不敢再看。

“你师父派你来做什么。”阎铁栅现在几乎全身带刺。只是他到底还保有一点理智，于是尽量平静的问道。

“师父他老人家得知了一些事情，无奈之下也只好把我派出来，一来是保护阎老板一二，二来也是来大老板的珠光宝气阁求得一点庇护。”

苏少英这话说的连傻子都不会信。改了名字悄悄潜伏在阎铁栅身边，为的哪里是什么保护、只是监视罢了。

“呵，我倒不知道峨嵋如此落魄，竟然连自己的弟子都保护不好。”阎铁栅讽刺道。苏少英辈分小，又自知理亏，所以也只是赔笑、并不多辩驳。

“实在是晚辈行事无状、冒犯了大老板。”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少英如此，阎铁栅反倒不好发作。“前几天师父传信过来，说事情已经有了进展。师父他老人家发现了青衣楼的总瓢把子是谁，不日就会亲自来珠光宝气阁拜会大老板。”

这倒是个好消息。青衣楼在这件事里面几乎是个拿捏他们这些棋子的棋手，让人恼怒又无可奈何。毕竟杀是杀不完青衣楼的人的，要想真正拜托这种局面只能擒贼先擒王。

如此，来路不明的便只有顾酒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