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寻欢小心翼翼的挑选出的最好看的那一枝。
她喜欢榴花,他便把最好的送她。橙红的花瓣上带着露、也带着青年的一颗赤诚真心。李寻欢几乎一刻也等不得,飘然的轻功被用到了这里,他从没做过这种事情,像一个采花贼、偷偷来到姑娘门前。只不过他行的不是偷香窃玉之事,而是轻轻放下一枝榴花。
素白的手帕被垫在榴花之下,手帕上是一从密密的柳枝。
李寻欢有此心情自然是因为李父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现下虽算不得十分健康、但是对于李父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康健,余下要做的只是将养。富人靠养、穷人靠劳,再神奇的神医也不能替了这一步。
病人好了,但是谁都没有提让大夫离开。
李父刚正了一辈子,现在倒是有那么几分心虚气短。毕竟李父不是江湖人,在他的心里,这样还是有些出格。但是,话又说回来,做了一辈子官的李父是个明白人。他又岂能看不懂自己小儿子的心意?
再说的明白一点。顾酒从来没掩藏自己的恶劣,连林诗音都发现了她的恶趣味,李父难道就真的一点没发现?
老人家早就看得分明。但是这种事情让他怎么管,他也只能闭口不言。
顾酒今日穿了一件胭脂色的衣裙,布料不算精细、看着略有些粗糙而踏实,倒是把这明艳的颜色也衬得温婉了起来。她云鬓高挽,发髻侧面斜卧着一枝榴花。
“李叔。”因着小儿子的心思,平素其实颇有些古板的李父本想和顾酒拉近一点关系。谁知道顾酒竟然比他还要会讨人喜欢,不经意间便让人对她起了亲近之心。李父不由得理解了自己膝下几个儿女到底为什么都这么喜欢她。
要是她想……
李父暂时忽略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美人气若幽兰,垂首间露出一段白嫩脖颈。丝帕盖在腕间,白皙的指尖透着一点粉,像是被丝帕包裹着的宝石。
“李叔身体康健,药便先停了。”她轻轻拨开腮侧的半长碎发,黑色流云绕过指尖、仿佛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擦痕。便是着一瞬间的风情,便能让人情愿醉死在她面前。
衣袖滑落,纤细的腕子上挂着的一根玉镯便也露了出来。
白腻的底、翠色的一抹流纹,像是雪中最早的那抹春色。
李父这个年纪已经见过了太多的人。尤其是,他本也是富贵堆里面滚过的,自然不会少见了佳人。他已经这把年纪,已经失去了太对,尽管他也曾经得到了很多。他看着顾酒,心脏突然就紧缩一下。
不是因为他也迷恋顾酒的容颜。
他实在是年纪太大了,又或者李家的家风的确够正气,让他已经生不起一点错乱的心思。他只是看着美,为了这种美丽而惊叹、而沉醉。
诊完脉,顾酒又飘然离去。
李父只看见,在顾酒转身之际,发间的一根绿色丝绦飘飘悠悠的飘起。这颜色嫩极了,像是雪退之后的一地新生草芽。风一吹,绿色发带飘飘悠悠的晃着,像是一支新生的柳。
“别看了。”李思奇的酒杯一晃、在李寻欢面前挥过。
有李寻欢这么个爱酒如命的弟弟,李思奇自然也是很能喝几杯的。只是他和李寻欢不一样,李寻欢好酒,但是倒也称不上是酒鬼,他爱品酒,好的自然愿意多饮几杯、坏的却也不嫌弃。李思奇喝酒,他喝酒就像是商贾人家的附庸风雅,只是喜欢名酒、饮上几杯宽慰心怀。
酒杯送到唇边,李思奇仰头、小巧的酒杯被他喝出了酒坛的豪情来。
李寻欢微微一笑,亦陪了一杯酒。
他心中有所念,便是美酒也是无味。
李思奇摇了摇头。他一直知道他这个弟弟是个多情种子,是话本子里面会伤春悲秋感风探月的多情浪子,只是却没想到、多情浪子痴心起来却是把一整颗心都剖出的。
正被他腹诽的人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寻欢心中荡漾着一抹橙红,那是他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最后小心翼翼的折下、捧于掌中的娇妍。石榴色飘动翻飞,然后变成了他一见便心中欢喜的女孩子。
顾酒,顾酒。
这个名字让他怎么念都念不够,只是想起便已经尝到了甜。
李寻欢少时便得意,唯一的挫折也不过是科举之时没能如愿得个状元,虽然这个愿望是他的父亲的。做了官,他得天子青眼相加,退处江湖、李寻欢也不至于庸庸碌碌。便是父兄的病症,现在也已经治好。在他的身上,还真的很难找到什么不如意。
所以,李寻欢其实也并不是谋而后动畏缩不前的类型。
说者无心,可听者本来就已经定下了心意。
半夜四天开,星河烂人目。
夏日的星夜是明亮的、悠远的,浪漫的。
满天的繁星,像一个又一个梦,在沉沉夜色里面跳跃闪烁。今夜寂静,无月也明。
李寻欢坐在院子里,手边是一坛酒。
“星依云渚溅溅,探花郎真是好兴致。”
顾酒挽着一段云纱,容色胜过累累星光。
其他人只道父子三探花是段佳话,但是熟悉李家父子的人都知道,这句话绝不是奉承。两位小李先生还好,可老李先生却是在意极了这个“探花”。所以,他们身边的人往往不会特意提起探花这两个字。
但是顾酒不一样。她喜欢用这种戏谑又轻佻的语气来叫李寻欢。美人眉眼轻扬,唇还未启、笑意已经先染上了双瞳。她叫他探花郎,尾音扬起、又懒洋洋的拖长。
于是原本正经的称呼似乎也变得暧昧起来。李寻欢有些无措、又有些欢喜。探花郎好像只剩下他一个,或者说,她是顾酒口中唯一的探花。
“你欠我一杯酒。”
李寻欢把顾酒请到身旁的座位里,他终于开了酒坛。清列而带着一点微甜的酒香味飘散而出,霸道又缠绵,正如酒名,若无这坛何处觅、何处再觅此绝香。
探花郎的手很瘦。骨节分明但是却不显得粗糙笨拙,用力时手背上的凸起让人移不开眼。
酒封被揭掉,李寻欢倒了两杯酒。他托起一个杯盏,递到了顾酒面前。
“请。”
顾酒眨了眨眼,突然露出一个笑意来。她伸手,指尖与李寻欢的指尖交叠。温热与冰凉乍然碰撞,激起酒里的星斗一片不平静的涟漪。
李寻欢垂眸。他也执起酒杯、与顾酒轻轻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李寻欢是好酒之人,顾酒也是爱极了杯中之物。但是两个人碰到一起却是只浅尝辄止。
他们谈星星、然后便是对诗探典,学问和奇闻,美景和美酒。李寻欢的眼神越发温柔,他知道顾酒是美的,美到可以让任何一个人都成为她的俘虏。但是每一次再见、每一次在心中描摹她的容颜,李寻欢都觉得,她又更美了几分。
这绝世的荣光,连日月都失色。
他很难形容顾酒的雍容妩媚,就像是凡人不能形容神祇。也许不是顾酒越发娇妍秾丽,而是他没能记住她的风姿。
顾酒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她垂首,黑色发丝柔顺的垂在脸侧。金步摇上的流苏在风中轻轻摇晃,阴影投在她的眼尾。李寻欢看着她的睫羽,长长的、不算卷翘,垂眸间总是一股糜丽又清冷的风情。
顾酒的手搭在桌子上,白玉镯子在腕间悬挂着。浅绯色的外衫广袖铺陈,袖袍上是金线绣着的双飞蝶。
李寻欢的心中突然灼热起来。
他伸手,却只是勾住了顾酒的袖尾。其实他与顾酒之间远不止发乎情止乎礼,可是他还是心有克制,只觉得再多一些便是亵渎。
凉滑的料子在手中被攥的很紧。李寻欢如梦初醒,急忙放开了一些力气,好像顾酒也会因此而感觉到疼一样。
“探花郎有什么话要说吗?”顾酒抬眼看向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面带着笑意,又似乎只是亮晶晶的星光。眼尾的那一段翘起像是鱼钩,无需饵料便有人愿意自缚。
“阿酒……”李寻欢叹息一声。“你明明知道。”
那些戏谑和捉弄、任性的忽远忽近,明明撩拨却又装作不懂。李寻欢怎么可能看不出。
“知道什么?”
李寻欢终究还是对他的女主人投了降。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探花郎大胆的向上,指尖触过温润的玉、然后握住了顾酒冰凉的手。
“阿酒,我心悦你。”
于是顾酒挣脱了李寻欢的手。葱白指尖在灯火下显得柔和了些许,指尖上的蔻丹也变得越发妩媚多情。
她点了点李寻欢的胸口,蓦然绽出一个笑来。
“它已经是我的了。”
李寻欢面上也带出一点笑来。他握住顾酒的手、带着她的掌心压在自己的心口,沉稳有力又因为激动而微微失控的心跳链接起了两个人。
一声,一声。
“我的全部都归属于你。”
顾酒柔和了面色。
李寻欢没有骗她。因为她已经在自己的身体中感觉到了心跳。
夏夜微热还凉的温度、带着草木香气的风,还有李寻欢掌心的灼热。她一一捕捉、一一品味。
“阿酒,我心悦你。”李寻欢又说了一遍,终于拥得佳人入怀。
“我想你成为我的妻子。”许是终于开了口,李寻欢总忍不住说的多一些、更多一些。“我会爱你敬你,你喜欢美酒我便与你一起去寻、你喜欢行医我也与你同路。我想,未来是我们两个。”
耳边是急促的心跳声,身体接触间的温热让顾酒像一只懒洋洋的猫。情之一字让她好奇,让她想亲身去经历。
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动容。无心的怪物活的长久,被许多人爱过、被许多人惧怕过。
这是她第一次长出一颗心。
“定不负相思意。”
她终于抱了回去。
【小李这篇草率的完结了。之前想写一个票文,但是没写过这种类型,虽然之前也写过玛丽苏但是还是很不一样。还在探索当中,会有很多处理的不好的地方。后续小李还会有点番外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