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客行感受着韩英的身体一点点冷却,心也坠入谷底。
灵力一点点消耗殆尽,半抱着韩英的手,都在微颤着。
“韩兄弟,韩兄弟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我答应了阿絮的!”
门外身影疾步走来,温客行却早已失去了意识,只有模糊的一片衣角,和翻飞的思绪。
惨白的唇色,早已虚浮的步履。
只站起身,便又坐了回去。
“都是我的错,”温客行哽咽着,“阿絮,韩兄弟刚开始让我扔下他,护着成岭出去,我不听,他就…他就自断了心脉。”
温客行的眼神发直,“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一开始就造假的琉璃甲祸害人间,韩兄弟,也不会因此白白牺牲。”他喘息着,眼尾染上了红晕。
“都是我!都是我!都是我!”
往日的梦魇浮上心头,温客行早已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成岭,护好你师叔,门外那群人是来寻我的,为师去去就回。”
周子舒留恋的看了一眼床上人,抬手拂过他的眉眼,此去一别,怕是,再无缘相见。
成岭跪守在床边,衣不解带照顾着温客行。一遍遍擦拭着他的脸,拂过他的手。
“师叔,你快点好起来啊!师父被天窗的人抓了去,我害怕。”
成岭絮絮叨叨的,没承想,大火骤起,火苗舔舐着翻飞的锦帛。浓烟弥漫,情急之下,他只得半拖半抗着温客行走入后山。
再回眸,榻上的韩英早已被烈火包裹。
张成岭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一滴滴砸落。
后山的院子很破,若说是院子,倒不如说是酒窖。
满是陈酿,可惜在无人品鉴了。
成岭扶着温客行在小床上躺下,贴心的掖上被角。后跪于窗前,双手合十,诚心而拜。
太师父,小师叔,韩大哥和四季山庄的英灵保佑,咱们一定能逢凶化吉,平安出去。”
成岭紧紧攥住温客行的衣袖,凝视着他的睡颜。
温客行这一梦,大抵是不踏实。剑眉紧蹙着,口中还嘟囔着些什么。
“站住,你跑不了了吧。”
幼时的温客行被三个混混包围着,手中还抱着一只尚且年幼的小狗。
“别过来。”奶声奶气的,顺势将怀中的狗往外抛去。
“按住他。”为首的混混趾高气昂的指使着小弟,两人轻易便把羸弱的小温客行按在墙上。
“乖狗快跑,快跑回家去找妈妈!”
小混混上前笑着,提溜起小狗的后颈。“甄一锅,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能炖一锅。”他仰天笑着,另一只手还指着小温客行。
混混忽而手上吃劲,握不住狗的后颈。回身一看,狗早已落在了一个身着麻衣的人手中。
见为首的混混被制住,余下几人连忙松开了小温客行,讪讪离去。
小温客行抬眸看着眼前人,从他手中接过了小狗,奶声道,“谢谢。”
“小朋友,你是不是姓甄啊?”那名男子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小温客行的眸子滴溜溜转了好几圈,摇了摇头,“我不姓甄,您认错人了。”
“诶!小朋友别害怕。”男子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我是你赵伯伯呀,太湖剑派的赵敬,我跟你爹你娘,都是好朋友。”
赵敬俯下身子,平视着他。“如玉和妙妙一定跟你提起过我,对不对?”
“赵伯伯?”小温客行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赵敬的脸上绽出一抹笑意。“对啊,我是你赵伯伯,才多久不见,就不记得我了,走,带你去买糖葫芦吃,好不好?”
赵敬自然的牵起小温客行的手,穿街过巷。拦下一个小贩,递去铜钱。“一串糖葫芦。”
糖色均匀裹在山楂上,小温客行迫不及待接过,放在口中咀嚼。
“衍儿,赵伯伯找你父母有些事,带伯伯去你家好不好?”
小温客行口中塞了吃的,不曾回答,只是带路。
小院木门陈旧,小温客行推开后,急匆匆咽下口中吃食,高声喊着。
“娘!我遇见赵敬伯伯啦。”
木门吱呀被推开,小小的身影跑入房中。赵敬随之走入,四下打量。
“娘,我遇见赵伯伯了,五湖盟的赵敬伯伯。娘,你看,这是赵伯伯给我买的糖葫芦。”小温客行举着糖葫芦,陪着母亲和跛了脚的父亲走着。
“阿敬,怎么是你啊。”甄如玉难掩讶异,开口询问,加快了步子。
“赵二哥,坐。”他伸了伸手,邀请赵敬坐下。
“快坐呀,快坐。”赵敬并未着急落座,而是垂下眼,看着甄如玉受伤的腿。
“衍儿,你先去外面玩,大人们有话要说。”小温客行懵懂的看向母亲,仍是依言离开。
他从赵敬怀中接过狗,小跑出院门。
三人沉默良久,赵敬开口问道。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甄如玉摆了摆手,妙妙接过话头,“师兄,你先跟赵二哥聊,我去给你们沏杯茶。”
小温客行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摇晃着。“想不想吃呀?”逗弄着怀中的小狗,“诶!不给!”旋即,又往自己口中塞了一颗。
房中猛然传出杯盏碎裂的声音,母亲的声音也随之传来,“赵敬,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小温客行小跑两步,贴在了门边,屏住呼吸听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妙妙的声音里满是怒火。
“弟妹啊,你怎的还是这般火爆脾气,容大哥和容夫人都不在了,容家并无传人,不打开这武库大门,难道要让我们大家的心血,就此淹没不成。”赵敬连带着声音里,都透露着算计,黏腻得叫人恶心。
“你别装了,容大哥究竟是怎么死的,高崇大哥身上怎么会有三尸毒,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只有你,只有你这个下三滥。”
小温客行从来没想过这样的词会从母亲口中说出,紧紧把住了门边,越发不敢呼吸。
赵敬笑的肆意,“对,我是下三滥,下九流,那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我为砧板,君为鱼肉。”
小温客行忍不住好奇,悄悄扒开门缝,只见赵敬的身形完全将母亲笼罩。
“把钥匙给我,我即刻转身就走,咱们此生不复相见。否则…”
“否则怎样?”
赵敬轻佻的将手附在妙妙下颚,甄如玉猛然起身,护在其身前,却被赵敬一掌推落在地。
妙妙语带焦急,“师兄,师兄。”
“赵敬,你究竟要干什么!”甄如玉的话语里,也带上了急躁。
“如玉啊,你可要想清楚,这武库中可还是有阴阳册的,把钥匙给我,赵二哥答应你,打开武库之后,我便将这阴阳册赠予你,治你手足之伤。届时你还是那个人人敬重的神医,再也不用带着娇妻爱子,躲在这破地方隐姓埋名。”赵敬将后四字咬的很重,目光紧紧落在甄氏夫妇交叠的手上,带了几分威胁。
“如玉啊,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提孩子想想吧。”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忽而妙妙冷笑。“赵二哥,你且先替自己想想吧。你刚才已经运了真气,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吗?”
赵敬的手骤然紧缩,目光落在那套已然四分五裂的茶盏,“毒妇,你在茶里下毒。”
“自古医毒不分家,你太小瞧我们神医谷了。”妙妙无所畏惧的对上视线,“如玉武功已废,我一个弱女子,防人之心不可无。”
赵敬只觉心口一阵烧灼,不得不放下身姿,伸出手去。
“把解药给我,咱们一切好说。”
小温客行的脑袋在门框外将一幕幕尽收眼底,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好啊赵二哥,”说着,妙妙便往自己的腰间掏着什么东西,白色瓷瓶里,药囊碰撞。“赵二哥,你快吃吧,此毒一旦发作,乃是万虫噬身之苦,令人肝胆尽碎而死,你我毕竟旧识一场,小妹也不愿让你受这个苦,瓶中是三个月的解药。”
赵敬的神色变换,被妙妙尽收眼底。
“哦我还没说完呢,此毒一旦发作,不可根除。倘若我一家三口尚在,赵二哥可以每隔一段时间,来探我们一次,否则…”妙妙不曾说下去,只是轻轻笑着。
“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赵敬虽然恨极,仍是取出一粒,放入口中吞了。旋即,拂袖而去。
门外的小温客行吓得一愣,门被直接拉开,不曾反应,赵敬便从里面出来。
小温客行见父母皆在地上,着急忙慌冲进来,“爹,娘,你们怎么了。”
“衍儿。”甄如玉有些力不从心,抬手拉住了小温客行。
“赵伯伯,他,他是坏人吗?“小温客行的言语里已然是哭腔,“我不该带他回家,对不起!”话未曾说完,眼泪早已流下。
再一转瞬,便是父母双双倒在碎石地上,甄如玉满口鲜血,死不瞑目。妙妙背身朝上,一只三叉戟,贯穿心脏。
成岭守着温客行,擦拭着他从额角渗出的汗。
蓦地,温客行骤然惊醒。翻身下床,口中只有一句。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直直跑出门去,成岭在后侧追着,上前搂住温客行的身子,却被大力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