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厅

信一按着纸上的地址来到法医刘德明的家，这是一栋颇有年代感的公寓楼，瓷砖贴面上流露出岁月的痕迹。

他上楼找到相应的门牌号，先是按几下门铃没有反应后，直接敲响那扇铁门。

“哐哐哐...”金属门沉闷敲击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信一见眼前的门并没有打开，往后退了一步左右张望着。

原来是左手边的邻居，一位头发花白，佩戴金丝眼镜的老婆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打开门，用不太清楚的口齿抱怨到：“谁啊...大中午的。”

“不好意思，婆婆，我找隔壁这家的主人。”信一迎上前去，语气礼貌地向她赔罪。

老婆婆一言不发，似乎在消化刚刚信一说的话。

他再次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开口：“请问这里，是不是刘德明先生的家？”

“哦...他啊，死掉了。”老婆婆慢悠悠地说。

信一愣住：“这...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死的？”

老婆婆还是慢悠悠地：“就去年吧...他自己一个在家里，突发脑溢血，护工来发现的，救护车来了殡仪馆又来，哎呦你都不知道那个场面...哎，这人也是可怜，无儿无女的，平常也不爱跟人来往...”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信一只提取了些关键信息，听到BP机响起的声音，客气地跟老婆婆告别就下了楼。

街边的小卖部，等待前人打电话的时间，信一注意到马路对面那家服装店的橱窗里挂着一条姜黄色西装连衣裙，那精致的剪裁勾勒出模特婀娜的曲线，腰间还搭配了一条细细的精致的腰带。

不知怎的，信一居然在那模特空白的脸上看到你的样子，你在那橱窗形成的画框中左右晃动着裙摆，笑眼盈盈，漂亮极了。

前人打完电话离开后，信一回过神来拨通了号码，听到提子说查到毒品货源的眉目，暂且忘记眼前的事，骑上机车飞速离开那条街道。

——

西九龙最大的一家卡拉OK里，五颜六色的灯球旋转着疯狂的光柱，男男女女在外面的公共舞池里扭动着身躯。

你踩着双低跟凉鞋跟在一位身着豹纹吊带的姐姐后面，她带着你和另外两位女孩，走到一扇门前。

她推开房门，里面烟雾缭绕，进入包间的一瞬间，你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随后便被浑浊的烟酒气味给覆盖。

长沙发的正中坐着一位身穿西装身材高瘦，目测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周围还零散跟着三五个马仔，你认出他旁边的是阿炳。

那位姐姐小声让你去点歌台前，自己坐到细坤的身边。

“坤哥，你好久不来找人家了。”那声音如水一般撒娇。

细坤揽过她的肩膀：“想我啦，今天得空不就来看你了？来，陪哥唱一首Monica。”

你在点歌本上快速找到那首歌，不太熟练地操作着机器，总算在他们没注意到你之前播放出音乐。

细坤站起身搂着那位姐姐，两人有说有笑地把那首Monica给吼完后坐回沙发上。

阿炳毕恭毕敬给细坤倒酒，并把头凑过去听他讲话：“他们来了没？”

“大佬，都通知了。奇哥说有事处理等会儿回来，您来得早，就先玩玩呗。”

阿炳笑呵呵地回应，继而转头向你这边叫道，“那边的！再点些歌给我大佬听。”

细坤拿起酒杯跟那位姐姐说笑：“阿晴，今晚给你介绍我两个兄弟，你可得让你的姐妹们陪好他俩啊。”

阿晴甜甜地笑着，给你使了个眼色，你会意后点了首歌。

之后他们在一旁的沙发上猜码喝酒，你在点歌台的位置，不能让音乐停下，只得点了一首陈慧娴的《飘雪》——

又再想起你 抱拥飘飘白雪中

让你心中暖 去驱走我冰冻

冷风吹我醒 原来共你是场梦

像那飘飘雪泪下 弄湿冷清的晚空

原来是那么深爱你 此际伴着我追忆的心痛...

你将话筒放下，察觉到刚在一旁喝酒划拳的众人都噤声看向你这边，你有点慌张，生怕自己点了一首抒情曲败坏了他们的兴致。

“啪啪啪...”细坤鼓掌几声后用手指夹下嘴里叼着的烟，朝你这边一指，“唱得不错啊。阿晴，你不介绍一下？”

阿晴连忙起身将你拉到沙发前坐下，笑着说：

“坤哥啊，这是我们隔壁街红桂坊阿柳的表妹，她今天来不了，就把娇娇介绍过来给我了。娇娇，快叫人。”

你微微抬眼看清了细坤的长相，眼前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茶色蛤蟆镜，偏瘦的脸型双颊微陷，一撇小胡子挂在嘴边，26年的岁月，已经无法让你将他跟余耀华口中提到的毒雄小弟联系在一起。

你怯生生地小声道：“坤哥好。”

细坤上下打量你，没看到你打耳洞，也没发现你身上有纹身，连头发都是原生态的黑长直，开口问：“新来的？”

你点点头：“第一次出台，多亏晴姐照料。”

细坤呼出一口烟，眼神微微一眯：“多大了？”

“十八了。”你瑟瑟回答，眼神却还在观察着。

细坤吹响一声口哨：“这么年轻来这，家里有事啊？”

你再次点头，回想着准备好的父亲吸毒母亲重病的老旧说辞，还没说出口，一旁的阿炳来到你身边递过杯酒，老练地说：“刚刚坤哥夸你，还不敬酒道谢。”

你接过那杯酒，心一横：“多谢坤哥。”就灌了下去。

酒精刺激的味道冲击着你的鼻腔，你只感到舌头泛起一阵辛辣苦涩，呛得你鼻子和喉咙生疼，那些酒精交织着猛烈攻击你还未开化的神经细胞。

“哈哈哈哈好！”细坤大笑，露出嘴里镶嵌的金牙，从皮包抽出一叠薄薄的钞票砸在桌子上，“今晚给我好好唱，唱好了，这些都是你的。”

阿晴两眼放光着倚靠在细坤身上：“坤哥这是又去哪里发财了，出手这么大方。”

细坤侧身捏着阿晴的下巴，玩味地说：“看你这一身的醋味，我什么时候少过你的？”

他捏了一把阿晴的腰：“今晚把我兄弟招待好，到时带你去澳门shopping啊...”

晴姐“嗯”了一声，娇羞地倒在细坤怀里。

细坤夹烟跟其他人指点道：“记住，不该问的别问。”

包厢里的几个女孩顿了顿，心领神会地点头回应。

你转身接着去点歌台，顺手带了一杯果汁在角落里漱口。

可刚刚喝了一口，阿炳便摸到你的身边，谄媚地给你又递上一杯酒，“娇娇？别喝那玩意儿了，来，喝这个。”

你确认他没认出你是那天跟陈洛军揍他一顿的人，为难地看着他，身后的细坤踹了他一脚：

“别欺负人家，把她留给你九哥或奇哥。”

“是是是...”阿炳连忙点头哈腰，“你看坤哥对你多好，还不赶快再敬一杯？”

混乱的场面中，你又被逼着灌了几杯，眼神开始迷离的时候，阿炳不安分的手爬上你裙下的大腿。

“啊!”你轻声惊呼，一手撇开他，立起身来但没站稳，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玻璃渣子散了一地。

阿炳立马变了脸色，刚要发作，阿晴从沙发上起身过来把你挡在身后，“哟，这小妮子第一次坐台不懂规矩，你别跟她计较。”

细坤也拉下嘴角，略带不悦地看着你们两个。

包厢里另外两个女孩投来关切的眼光。

“这样，我自罚三杯以作赔礼，如何？”阿晴大方地笑着，拎起桌上的酒瓶就往杯子里倒。

“砰”的一声，包厢门被打开，众人的目光被瞬间夺走，身穿皮夹克的卷发男子站在门口，嘴里叼着的香烟闪着猩红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