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枖赶过去时李大爷床前已经围满了人。
旁边的心电图的直线也开始变得缓慢,就好像马上就会变成一条直线。
李大爷变得好瘦,整个面部轮廓都变了,两个眼睛露在外面看起来有点恐怖。
童枖走走到李大爷床前。
老人在看到童枖来后眼睛也缓缓的睁开眼握住童枖的手。
左佑把其他人都推了出去留童枖和李大爷在房间里。
“小童,爷爷想你。”李大爷说话有点吃力,单单六个字说出来李大爷就已经耗尽了大半的力气,“爷爷遇到小童是爷爷生前最高兴的事了。”
童枖偏头擦了一下眼泪,低下身子仔细听着李大爷说的话。
李大爷继续说着:“爷爷没什么好留给你的,爷爷希望你和小夏那小子好好的,好好治病,爷爷想你。”
说完最后一句话李大爷彻底闭上了眼,旁边的心电图也变成了直线,嘀嘀的声音响彻病房,伴随着的还有童枖的抽泣声。
听到房间里的声音左佑打开门就看见李大爷躺在床上安详的握着童枖的手,嘴角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
经历造谣,打压的左佑在这一刻身体彻底软了下来,顺着墙壁滑了下来,掩面哭泣。
护士进来后把李大爷推了出去,一直到死亡证明下来大家都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氛围里。
童枖擦干眼泪走了出去,夏潇雨在外面等着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李大爷的尸体被左佑一行人带走了,童枖还想着李大爷刚才的样子,后背生起一层冷汗。
会不会自己以后也会变成这个样子,自己会不会吓到他们,童枖想着。
夏潇雨看出童枖的不开心,以为只是因为李大爷的事悲伤,搂过他轻声的说:“哥,没事了,李爷爷他走的很安详,我们应该为他高兴。”
“嗯。”
葬礼举办在三天后,童枖来之前又在车上哭了一阵,下车时眼睛也是红肿着的。
葬礼举办的很简单,没有隆重的装饰也没有很多客人,只有李大爷自助的那些学生和童枖他们。
一群人穿着黑色的衣服,背景音乐是十分沉重的哀乐。
左佑抱着李大爷的照片跪在灵堂前。
童枖跟在队伍后面,跟着他们把李大爷送去火化。
电子屏上只有李大爷一个人,童枖抬眼看去。
李祝生。
李大爷的真名。
左佑抱着遗像坐到童枖旁边说:“爷爷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对外很少说自己的真名。”
祝生祝生,祝福你们获得新生。
如果没有李大爷那么那二十几个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打工讨生活。
很多人的家庭都不好,家里重男轻女或者是家里条件不好没有能力让他们继续念书。
李大爷就靠着自己的工养了这二十几个人一辈子。
左佑又从兜里拿出一张照片,是房婉莹的。
“我经常听爷爷说起她,只是可惜我没有见过她。”说着左佑把照片放到了相框里,“爷爷一直在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去救她,现在爷爷可以去找她了。”
房婉莹还是笑得那么灿烂,好像和之前比笑得更加开心了。
童枖拍了拍左佑的肩膀以示安慰。
再怎么有情商童枖也不知道现在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了。
在殡仪馆等了两个多小时李大爷的墓碑最后定在了城西的那片墓园。
听左佑说那里是这里环境最好的,那里远离市区,绿植做的也很好,而李大爷生前就是喜欢清闲的地方。
不知道是为何,童枖走之前特地看了一眼天气预报,天气预报上显示的是多云,这个时候却开始下起了雨。
雨点一滴一滴的落下,大家都没有带伞但也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就站在原地任凭雨水一点一点打湿自己的头发衣服。
墓碑上的照片是李大爷年轻时的照的,李大爷不喜欢照照片,也至于能找到的照片也只有这张了。
照片上李大爷带着老花眼镜,穿着上个世纪自己家里做的衣服,那个时候应该只有四十多岁,但眼角已经爬上了几条皱纹。
左佑蹲下身把菊花放到墓碑前,拿出兜里的手帕把被雨水淋湿的照片擦了一遍又一遍。
在擦了不知道多少遍是左佑已经满脸雨水了,又或者说是泪水,大家都分不清了。
虽然说快到春天了,但这个时候天气还是很冷的。
童枖站在最后身体止不住的打了几个颤,夏潇雨问他要不要走却被童枖锤了一拳:“不行,这样不尊重别人。”
雨越下越大,仪式也进行到了尾声,很多人都回去了,只留左佑和夏潇雨在这了。
本来夏潇雨也是要留在这的,但被童枖推搡着离开了。
经纪人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左佑,但左佑就像听不见一样,一直重复的做一件事。
童枖知道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但也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就去旁边的商店里买了把雨伞。
头顶的雨突然停住,左佑抬头就看见童枖举着把伞站在自己身后。
“谢谢。”左佑有点愧疚的说。
“没事。”
童枖蹲下身子把前面的贡品重新摆了一下:“可以和我说说爷爷的事吗?”
李大爷不喜欢和别人聊自己,以至于之前童枖问了他好几遍李大爷都笑而不语。
左佑擦照片的动作一顿,把手帕拧干沉默了好久才开口:“爷爷是一名退休教师,其实说是退休也不太对,爷爷是被撤职的。”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但又是一句话能说完的。
那个时候李大爷去到偏远地区支教,那个时候李大爷已经快五十了,几乎满头白发了。
那个村里只有一所乡镇学校,学校里几乎都是男孩子,女孩少之又少。
班里有个很瘦的女孩子,皮肤因为常年暴露在阳光下晒得很黑,性格也唯唯诺诺的,但她学习成绩很好,李大爷经常留她给她补课。
但就在支教的第二个星期,李大爷突然被村支书叫了过去,一同在那里的还有那个女孩还有她的奶奶。
村支书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看到李大爷来后把女孩推到前面:“姑娘你说吧,我们村里的人都替你做主。”
李大爷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女孩还没有说话就被她奶奶拧了一下胳膊:“我要告你强奸我孙女!”
语气激烈 唾沫星子横飞。
这句话一出来旁边的人就开始窃窃私语。
李大爷站在那顿时感受到一阵晴天霹雳,李大爷想开口为自己解释又被女孩的奶奶打断:“就是你这个从城里来的狗屁老师,借着补课强奸我孙女,我孙女才十五啊!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女孩低着头不敢看李大爷,手一直在摸着自己刚才被掐红的地方。
李大爷反问女孩:“同学,我没有做这种事,说谎是不对的。”
村支书也站在女孩奶奶那边:“什么说谎,我看啊就是不想负责,这种人怎么配称得上教师。”
女孩始终低着头,偷偷往后挪了挪步子,女孩奶奶一把把女孩拉到前面说:“你说是不是他强奸了你。”
女孩偷偷抬头看见李大爷不可置信的眼神一直看着自己,很快又低下了头声音小小的说:“是。”
一句是坐实了李大爷强奸了女孩。
一直在这里看戏的老人还有零星几个为李大爷辩解的,但现在话锋一转,大家全都站在女孩奶奶这边开始讨伐李大爷。
更有人扬言说要去教育局告他,李大爷一直在解释自己没有,不停的询问女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自己不知道。
女孩想说但被她奶奶的一记眼刀给剜了回去,最后在她奶奶的凝视下女孩说我忘记了。
这句话无一不是把李大爷推向了更深的深渊,旁边的妇人开始传李大爷来支教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女孩子。
这件事被市里的教育局知道后当天就撤了李大爷的职,这件事越传越远,李大爷就背负着这莫须有的罪名一辈子。
可是事实上是女孩家刚生出一个男孩,没钱买吃的了,他们家这才把目标转向了李大爷要补偿金。
李大爷后面有找过女孩,不过那个时候女孩被家里强制辍学嫁了人。
女孩看到李大爷第一眼就哭了,她甚至跪下了在李大爷叫脚边不停磕头。
李大爷轻轻叹了口气把女孩扶起来拍掉了她身上的尘土。
这个时候女孩已经怀孕了,肚子已经很明显的大了起来。
“造孽啊,造孽啊。”
不知是在感叹自己的不幸还是为女孩不遭遇而感到不幸,又亦或者是两者都有。
听左佑说完这些雨也渐渐的小了一些。
“那件事爷爷怪过自己也没有怪过女孩,那个年代大家都不容易,更何况是山里呢。”左佑说。
童枖再一次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李大爷还是笑得那么高兴,如果那个时候李大爷就知道自己以后会遇到什么他还会之身前往山村支教吗?
左佑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说:“爷爷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说着左佑伸出手拉童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