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赢冷嗤,轻轻吹了吹额间碎发,眉头一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话语中却盈着危险。
沈长赢姬堂主在开玩笑?
“非也。”姬若风背着手,否认了。
他道:“这城中全是巡逻之人,我有最详细的布防图,可以帮你们离开。”
沈长赢不为所动,只道:
沈长赢代价?
姬若风声音不疾不徐:“为我刚才那句冒犯的话道歉。”
叶鼎之的确冒犯。
叶鼎之语气泛冷,脸色也算不得好,他向右侧身,挡住了沈长赢的身影。
沈长赢轻轻一笑,由着他去,神佛皆惧的人竟然还主动往叶鼎之身后躲了躲,贴得有些近,恍惚间有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少年颈侧。
叶鼎之僵直了身子,像块立着的木头,却还是将长赢牢牢护在身后。
萧若风双手搭于身前端正站着,见此忍不住挑眉,这又唱的一出什么戏?英雄救猛虎?
姬若风则一笑置之,只对萧若风道:“琅琊王殿下但请放心,这一份布防图,不会威胁到天启城的安全。”
毕竟皇城布防半月一换,而两日后,便该换新的了。
学堂和百晓堂向来是合作的关系,更何况姬若风从不是个冒失性子,萧若风自然不会担心,他微微一笑。
萧若风好说。
萧若风沈姑娘,我们该走了。
沈长赢用剑鞘勾住叶鼎之的手,这是一起走的意思,少年指尖一颤,血衣的剑穗扰得他有些痒,他曲指攥住在指尖绕了几圈,暧昧隐秘丛生。
沈长赢扯了一下,竟没拉动。
姬若风已然先走一步,二人正要跟上,一道声音却突然从后传来。
百里东君姐姐等等!
是百里东君。
少年一袭蓝衣翩跹,芝兰玉树,茂林修竹,正抱着个酒坛子急匆匆地从院外奔来,坛子很干净,少年手中却满是泥点,他也不嫌弃,抬手擦了擦额间薄汗,那点温热便顺着下颚滑落,在地上炸开。
百里东君有东西送你!
沈长赢停住脚步,微不可察地嘶了声,有些好笑道:
沈长赢这么大个坛子?
百里东君是不是忘记了,他们现在也许……可能,在面临着追杀?
百里东君不大不大。
百里东君停在他面前,有些气喘。
百里东君我刚从树下挖出来的,还来不及倒进酒壶,就抱着坛子过来了,姐姐取一些便好。
话落,他低低一笑,音调沉了下来,莫名让人听出几分苦涩。
百里东君还好赶上了,还好没让你成功不告而别。
就像柴桑城那次一样,让他一个人苦等在酒肆,听了无数场落不尽的秋雨,细数她离开的日子,最后只能满怀遗憾地被舅舅拉走。
如今女子已有心悦之人,他不是那种撬墙角之辈,只是难免下意识对她好,酒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他要请长赢喝遍世间美酒,只此一愿,再无其他。
沈长赢百里东君,我说过……
百里东君没听见。
百里东君举起酒坛。
百里东君我就请你和叶鼎之喝杯离别酒,用槐花酿的。
叶鼎之还有我的份儿?
叶鼎之已经麻了,论道侣招蜂引蝶值拉满怎么办?槐花……明显是特意给长赢酿的,真是大度,连他也一起怜爱了。
百里东君反问一句。
百里东君当然,你不走吗?
叶鼎之无话可说。
小院气氛诡异,可很快,便被慌忙赶来的一个学堂弟子打破了:“小先生,有一队禁军围在了学堂门口,说要进来搜什么叛党余孽!”
萧若风眉头一皱,来得这么快。
萧若风搜学堂,谁给他们的胆?
“是……”弟子低下了头,“是先生给的。他们要进来,先生说学堂问心无愧,随便查,但内院乃天才之所,所以只准自在地境及以上的人进来。”
萧若风先生可真是……
萧若风额角直跳。
萧若风会给人出难题。
好一个问心无愧,他只需动动嘴皮子,累活儿都给徒弟干,虽说救下叶鼎之,他的确问心无愧。
萧若风我出去看看,沈姑娘带着叶鼎之先从后走。
沈长赢不必了。
沈长赢眼尾上挑,微微一笑。
沈长赢既然他们来送死,与其挡着,不如杀了,把路给让出来。
女子蓦地用剑抹开百里东君手中的酒塞子,内力将酒水牵引而出,她一仰头,酒水便沥沥流至她口中,恍如瀑布。
沈长赢喟叹一声。
沈长赢好酒。
沈长赢百里,你这酒来得好。
血衣剑瞬间离鞘而出,散发出一阵红光,剑身雪亮,便如银镜,能清晰映出人的脸庞,死在剑下的人能清楚瞧见自己喷薄的鲜血、惊恐的眼神。也许到了地府也忘不掉。
叶鼎之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叶鼎之长赢……
沈长赢鼎之,我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躲的人。你跟着他们的路出城,而我?
沈长赢入了这天启城,血衣剑已经很久没饮过血了,它太兴奋了,我也有些兴奋了。
萧若风第一时间觉得不妥。
萧若风恕萧某直言,半步剑仙的实力,还不足以杀出天启城。
槐花的香味还流连在口中,不甚醉人,却已然微醺,沈长赢执剑而立,笑了。
沈长赢那便杀着杀着,成为剑仙。
靠别人逃?太难看了。
方才无人追上门,尚且只是离开,此时再走,难免有落荒而逃的意味,从来都只有沈长赢将人逼得落荒而逃的份儿,如今也是一样。
女子抬手撕下一片内袍覆于眼上,是纯净的白色,她道:
沈长赢今日就用他们的血,染一条红绫。
话落,她飞身到了学堂门口,那些个废物果然还等在那里,女子长剑一挥。
只此一剑,震京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