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在骤然黑下去的视野中,听觉灵敏的咒术师听见了不紧不缓的脚步声,一瞬间开始警惕可能是敌人的第三方。
只是那名为“狱门疆”的咒物终究是不解人情,试图将黑发的术师拉入黑沉的梦中。
意识模糊时,他听见了尖锐扭曲的叫喊。
那或许是吃人的小鬼吧,他想。
哦,佛祖啊,我这是要遭报应了吗?他知晓,他不会逃避。
这就是他的罪。
我叫夏油杰,Geto Suguru,现日本咒术界唯三的特级咒术师之一。
本来应该是唯四的,可惜我的同期兼挚友,五条悟,死在了高专二年级的保卫星浆体任务中。
大家都以为是那个“术师杀手”的手笔,但只有我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我只记得当时我清醒又混沌,灵魂与躯壳分割为两方,一边叫喊着别动他,一边一步一步提着凶器靠近他。
受害人浑身是血,毫不知情。只知道是挚友的靠近,连基本的防御都没有使用,甚至是一下暴露自己,惊喜地叫了声“杰”。
他问我,“小丫头呢?”
多么轻易,手落起刀,带着不可思议神情的头颅就被斩下。
多么讽刺,这一切的凶手,居然是我。
这时候的我却是拿回了对身体的控制,脑袋嗡嗡响,一阵阵的钝痛,呆滞的看着怀里咒术师的头颅。
任务失败后,夜蛾老师很快就找了过来,但也被这幅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想说,是我杀了悟。
开了口后,声音干涩的再难说出一个字。
“我……”
夜蛾老师打断了我,“杰,节哀。”
我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事实,那个肆意张扬的人已经死了。
记忆里,前不久时银白发的咒术师还在兴奋地对自己说着放走星浆体的想法。
“杰,我们放小丫头走吧。”
对方还不知道,我的眼里不知何时便只装得下他了。
六眼即便拥有者死亡也依旧绮丽,是所有人垂涎欲滴的特级咒物。
我请求的看向夜蛾,“老师……”帮我藏好他。
夜蛾老师心中也有悔与痛心吧,答应了我。
悟那么在意理子,我却弄丢了,他会闹的。
人类的丑恶,我从来都知道,因为我的术式会让我反复品味那份黑暗。
但,在看到少女的尸体被众人簇拥,拍手叫好时,不可避免的,我有一瞬间想要杀了这里的所有人。
可我一直以来信奉的原则告诉我,这没有意义。
我好像知道了为什么悟会厌烦我说的那些——多不自由啊。
我只是带走了少女的尸体,和悟的尸体一起,藏了起来,在谁也不知道地方。
但明显我的行为被那群人认定触犯了他们的权威,在审问无果后,加大了对我的任务和监视强度,其中也有五条家的小动作,我也不大在意。
甚至,我期待着他们派来的杀手能够杀了我。
但这可不行,我要活着,为自己赎罪。
我还没有对他告白,我要去找他。
我成为了东京咒术高专的一名教师。
今天是2017年12月24日,我拎着一个海胆头的黑发少年,打开了高专校医室的门,来找我的另一位同期,家入硝子。
“硝子,五条家花了十亿买了个孩子给我,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我将挂着酷哥脸的少年甩到空的病床上,朝长发的同期喊道,“悟知道了后,不小心把他从几十层高的空中挤下去了……”
女同期熄了手里的烟,看向我,眼里承着淡淡悲伤。
“夏油,”她说,“五条悟已经死了。”
不会吧,他就在床上给惠扎小辫啊……
“……”我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抱歉。”
硝子叹了口气,“你太累了。”
我挥了挥新的任务提示,“毕竟我命可不由我啊。”
脚迈出门口的时候,女同期的声音似是从远方传来。
“自由点吧……五条也是这样希望的。”
2017年12月24日,日本东京,新宿。
我看着那巨大漆黑的帐,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
指挥着咒灵解决敌人的同时,我感受到了有人接近,手中游云下意识甩向来人。
“嗨,杰。”
熟悉的样貌,陌生的灵魂,让我愣了一瞬,紧接着反应过来,“你是谁?”
“五条悟”挑眉,歪头问我,“我是五条悟啊,杰,发生什么了?”
“不可能……”我矢口否认,抿起唇,“你是谁?!”
对方忽地僵住了,在我的目光下,划下一道泪痕。旁的阴影中,一个身影走了出来,一下一下拍着手,面上笑眯眯的。
那人向我行了一礼,“初次见面,夏油杰,我是御川零。在此,请接受我的礼物。”
“狱门疆,开门。”
话音刚落,不容拒绝的束缚禁锢住了我。
对方大笑的癫狂,一言一行都带着疯癫,“哈,咒灵操使当真是爱六眼爱的无法自拔了。”他拍了拍一旁呆立冒牌货,“熟悉吗?这是我的傀儡。”
“亲手杀死心爱之人的感受怎么样?”
我有一瞬间的愤怒,却释然了。硝子说的对,我太累了,唯有一死才能让我解脱。希望悟见到我后,不要惊讶啊……
我任由自己下坠,期盼着下次醒来后的死亡。
御川零被红色的咒力团砸在墙上,血糊了满脸,但仍死死的盯着那个弯腰捡起封印咒具的“人”。
“五-条-悟。”他一口牙都快咬碎了,“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是他为了封印夏油杰而活捉的傀儡,而是真正拥有六眼和无下限的“五条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五条悟的气息有点奇怪,比起人类,更像是咒灵。
果然是化作诅咒了吗?!难怪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尸体的下落……
身穿神官服,两耳坠着条状耳饰,映着鬼相。五条悟面上沉静,像是沉淀了千年的神情,惊不起一丝波澜。
他掂了掂手里的狱门疆,冰冷的蓝眸扫过,“该死的是你,羂索。”五条悟淡淡说,“我是来找你的。”
羂索简直要死,跑又跑不了。
死是不可能死的,在五条悟挽起茈的手势时,将冒牌的傀儡招来挡在自己的身前,试图激起他的人性
“杀了我。”
“茈。”
诅咒师惊恐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紫色咒力,在又一次尖叫响起前就被吞噬,什么也不剩下。
苟活千年的诅咒师羂索,带着那个疯狂的死灭回游,下了黄泉 。
五条悟歪头,打量着被咒具束缚着的黑发咒术师。
“醒醒,杰。”他轻声道。
像是一句咒言一样,咒术师悠悠转醒。在看见五条悟时,却苦涩的扯了下嘴角,“对不起啊,悟……我以为早就把你忘了。”
却是一次次在臆想中让你不得安息。
白发的诅咒缓缓眨了眨空色的眼,“五条悟,是死了吗?”
真是没用啊,居然死在了杰的手里,也不肯化作诅咒来质问。
“是啊。”咒术师不在意似的说,“没有诅咒我倒是挺出乎意料的。”说罢,把自己逗笑了。
诅咒向来不懂人情世故。
“杰,”五条悟说,“我在我的世界,杀了七十亿人。”
咒术师愣住了,又笑,“怎么会呢?”他摇头,“七十亿人,第一个死的一定是我。”
“是啊。”
在咒术师的目光下,白发的诅咒笑道,“所以,我帮你救他吧。”
他伸出手,白色的宽袖滑落,露出一截布满狰狞咒纹的手臂。
一幕幕丢失的记忆闪过。
好好补偿吧,最强可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
在一个夏天,白发咒术师目光灼灼的看着与他并肩的人。
只是错过,终幕从未落下。
[现在,请给观众一个真正的结局。]
身上一轻,他抬眼看向诅咒,却撞入一片死寂的天空。
布满裂纹的咒具,终于落了地。
时间过了太久,不想天已经亮了。
黑发的咒术师说,他将他葬在了一处普通的墓园,在海边,却不冷清。
他说,“他向来是静不下来的。”
五条悟不语,抬手升起了帐。苍天之瞳中没有人性,近乎无情,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异常。
但咒术师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他所熟悉的。
或者说他早已死去,才会化作诅咒,丧失了人性,成为了劣等神明一样的存在。
“……你是怎么死的?”他忍不住问。
白发的诅咒不以为意道,“大概是自杀吧?我并不记得,但应该没人能够杀得掉我。”
自杀。
是什么会让肆意张扬,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最强自我了结?
他不敢去想。
机械似的让咒灵扒出自己藏起来的身体,平放在地面上。白色的人儿倾身打量了一番,轻笑一声,“杰,他可很久以前就在你身边了。”
他抬头,用手比了一下,“就差一点点,咒术界的所有人都可以看见他了。”诅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也没注意到咒术师的脸色,“因为你的执念,他从未安息过。”
他又顿了一瞬。
白发的诅咒愣愣的抬起手,空色的眼眸盯着紧抓着他的另一只手。
“别说了……”
黑发的咒术师声音干涩,又带上一丝哽咽,“……是我对不起他。”
是爱,也是罪。
他从未真正的爱过他。
五条悟迟疑的眨眨眼,有了丝疑惑,“什么啊……”
“每一个杰都能无视无下限吗?”
“……”
“放手啦,杰,你不想救他了吗?”
“那代价是什么?”
“……什么?”
咒术师一个字一个字,不容置疑的说,“你救活了他,你会付出什么?”
白发的诅咒蓦地笑了,蓝毛弯起,重新沾上了烟火气。
他说,“我也不知道……可祂说过,我是罪人,但却成为了神明……那是千万尸骨累成的神座啊。
过去被拿去恕罪,我便是可以随心所欲了。”
他抬手,张开五指,手心躺着一枚御守,“我一无所有,代价什么的从来都不重要。”
白发的神明蹲下身,轻碰下少年冰冷的身体,放下御守道,“我总是会忘记那个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可能是因为眼睛给了他吧,又有束缚,可能活不太久了……七十亿啊,他们都想吃了我。”
黑发的咒术师无言与他对视。
他在死去啊,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一如从前。
“他一会儿就会醒,恭喜。”五条悟见少年的胸膛有了起伏,便站起了身,“我也该离开了。”
咒术师没有挽留,他也习惯了没有再见。
自由的飞鸟终将坠落于万里高空。
他向来聪慧,这将是他的结局。
“唔……杰?”
“欢迎回来啊,悟。”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