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深夜，王妃毫无征兆地动了胎气，那孩子生出来便没有心跳。
我没敢去看那孩子一眼，几个时辰前王妃哭着和我说陛下不会让这个孩子活着的、去找婉儿、去找范闲……她疼得面色惨白，死死拉住我的袖子讲。
等我再见到王妃的时候，二殿下回来了。他没有多问那孩子一句，只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王妃身边，可这一次王妃似乎是被抽离了一部分的命，不由分说地瘦了下去、病了下去。我见过几面，她都在浅浅的笑着。
我想，不是殿下也不是叶家，是京都耗尽了她全部的生气和活力，是这座永远都在冰冷的城池熄灭了她的烈焰。
叶家满门回到京都的时候，王妃只剩下了一口气。
傻徒弟屏住呼吸听着，谢必安不忍地咬紧了双唇，不愿再次回想那画面。
叶灵儿躺在床榻上，身子薄得像一张纸。李承泽端着汤药坐在她身边，吹了几口，亲自尝尝温度，才送入她口中。
叶灵儿努力着抬起身子喝了两口，摇摇头。
“不喝了。”叶灵儿轻轻推开他的手。
“再喝一口吧。”李承泽期盼地说，可惜这次他的妻没有和往常一样偏袒他的愿望，只是努力直起身子，轻轻摇头。这一个月堪称折磨的陪伴从没让李承泽奔溃过。可是现在那在空气里乱窜的东西终于命中他的心脏，毁掉了表面上的平静和身体里所有完好的部位。
“怎么看起来这样难过？会好的，会好的，二郎。”她看起来脸色似乎红润了些许，声音也大了。李承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笑容，这似乎又是她的崭新一面，她瘦削脆弱的身体现在扛着难以承受的死亡重量，她却还是一个人地撑了下来，只是为了他还能多拥有她一个月的时光。
叶灵儿是坚强的，他知道。可她每次对待新事物的态度总是能给李承泽带来新的认知，即使她面对的是死亡这件新鲜事。在她面前，李承泽总能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多么肤浅，自大地认为了解她，却每次还是会对她的所有决定震撼不已。
“不必花力气安慰我，灵儿，我只是难过，你不该变成这样的。”
“承泽，如今，就是这样了。”她慢慢起身，慢慢抬手搂住他——这是他一生之中得到的，最痛彻心扉的一个拥抱。
“你得为自己讨个公道……你要为我和孩子讨个公道，李承泽，你答应我……”叶灵儿在他耳边说，她靠在他肩膀上，身体似乎没有骨头的支撑，在他的帮助下慢慢躺下。
“公道？”他不可思议地重复这个词，像是听到一个别致的笑话。
“哈哈！公道……”李承泽一遍又一遍试图搓热叶灵儿的双手，却无功而返，他猩红的眼睛瞪得老大，眼泪立刻落了下来。
……如果真的有公道、如果真的有正义、如果老天真的有双彻查天下的眼睛——为什么忠诚良将死无葬身之地？为什么会有兄弟反目互相残杀？为什么坐在帝位上的那个人还活着而叶轻眉死了？为什么恶人可以身居高位而善者死无对证？
如果真的有公道、如果苍天有眼——谁能告诉我，这世界为什么要如此残酷地对你？！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他哭着喊着，不知是问他的妻，还是在问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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