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号时空的极北之地,有这么一个门派,算不上一鸣惊人,却是诞生了一位圣者。
余北庭。
他和陈昔之算得上是师出同门。
陈昔之的师父陈映雪或许怎么也想不到,他那游手好闲、不问世事的师弟,竟收了这么一个妖孽徒弟。
余北庭的师父,名叫白枕。
白枕同为亡灵师,自他收了这个徒弟,便没日没夜地试炼他的灵魂。
白枕曾对陈映雪说过:“我虽然找不到像陈昔之这样的亡灵师,但余北庭天性聪慧,灵魂的力量也不同于常人,我会让他成为一个灵魂力量比亡灵师还要强大的修行者。”
亡灵师,自古便是站在灵魂力量的巅峰,从未有人能在灵魂这一方面同亡灵师占得半点便宜。
可白枕如此说了,竟然真真切切地实现了。
且不说他这样一个师父是何等可贵,这余北庭本身的力量就已经足够变态。
比亡灵师还要强大的灵魂力量,足以说明一个人的恐怖之处。
可也是这样一个人,却如同他师父一般,不问世事,整日呆在北原庭院里喝茶。
直到陈昔之有难,他这才踏出这方天地,去找寻他的旧友。
只不过代价有点大。
他的灵魂力量确是庞大,可与神明相比,仍如蝼蚁般渺小。
那一次他透支了全身的灵力,以至于他的灵魂也受到了重创。
甚至,发生了前所未有的破裂。
那颗在他心中孕育着的灵魂晶体,在受到周久寻的一击之后不可避免的出现裂痕,却也无法挽回。
这是一个主修灵魂之人生命走到尽头的征兆。
他却只是笑笑,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在庭院里闲逛,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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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陈昔之来到北原,一眼便看到了自庭院前站着的余北庭。
“我说,陈大掌门终于来还欠我的那壶茶了,不过,林玖怎么没来。”
“她太困了,叫不醒她。”
“陈昔之你终于动手了?”
“想什么呢,这里不冷吗,进去再说。”
可正是余北庭的这番话,陈昔之想起了曾经收林玖为徒的那天。
那天他如往常一般步入北原,正巧余北庭在院中喝茶。
他看着满身伤痕的陈昔之,戏谑:“陈掌门,你这是又去杀人了,要我说,你就收个女徒弟,别总是打打杀杀的,给自己积点德吧。”
“麻烦。”陈昔之应道。
“瞧你这副嘴脸,怎会有女徒弟会喜欢你呢?”
“北庭,白师叔有多久没入世了。”
“额...少说也得有三四十年了,等等,你别岔开话题。”
陈昔之无奈,快步走出北原,朝着西南方向一片遗迹奔去。
他闲来无事便会到一些上古遗迹中闯一闯,说不定能捡到一些宝物。
可也就是在那片遗迹,他遇到了林玖,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女徒弟。
那片遗迹已经被其他修行者开辟得不成样子,只剩下中心区域,仍然无人踏足。
可陈昔之已经是上仙了,自是无所谓这些。
他看向遗迹的中央,是一座高塔,高塔之上还有光点。
陈昔之快步上前,却被一只魔物拦住了去路。
上仙对上仙,陈昔之却已是巅峰,自然略胜一筹。
他继续向前,却看见高塔之下,是一片废墟,废墟之中还有少女的哭泣声。
陈昔之看向那个女孩,却能感受到一股极强的灵魂力量向他猛地冲来。
他极力抵抗,这才免受伤害。
可他愈发觉着眼前的女孩不一般。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你...你是谁?”
“我叫陈昔之,你有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吧,来,吃吧。”
陈昔之从袖中拿出一颗果实,递给少女。
少女也没有防备,接过果实便吃了起来。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少女道。
或许是心生怜,又或许是如余北庭所说的积德,陈昔之问道:“那你想从这出去吗?”
“想啊,不过外面有一只大怪物,我出不去。”
她口中的大怪物,便是陈昔之进入之前所遇到的上仙魔兽。
“别怕,有我在,我会带你出去。”
陈昔之先是极快的飞上面前的高塔,从那顶端拿下那件发光的宝物,又落回地面。
“走吧。”
少女紧紧牵起他的手,近乎整个身子都贴在他身上。
陈昔之也没有埋怨,只是沉默无言地带着这个女孩走出了那片废墟。
等到再次看见云天,他才再次问道:“小姑娘,你想跟着我吗?”
“嗯。”少女坚定点头。
“可我走的这条路你未必能走,哪怕前路很累,你也要跟着我吗?”
“嗯。”少女再次点头。
陈昔之摸了摸她的头,将灵力向她体内注入,如同他当年从师一般。
“从今天起,你便叫做林玖,是我陈昔之的徒弟,我会让你成为这方天地第二厉害的修行者。”
“欸,师父,那第一是谁?”
“我呀。”
陈昔之将她抱起,让她依偎在怀里,向着远处的天际飞去。
小姑娘就这样迎着风,靠在陈昔之怀里。
直到那时,陈昔之怎样也不会想到,他对这位小徒弟是如何的喜爱,甚至愿意为她出生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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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余北庭看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便察觉到这个少女的不凡。
他身为1号时空乃至整个世间灵魂力量数一数二的修行者,却还是不由得被少女目光中的力量所震慑。
这是只有主修灵魂之人才有的眼眸。
他三番五次想从陈昔之那里挖人,可都被陈昔之悉数拒绝。
余北庭便时常调侃道:“你看吧,我就知道你对小徒弟图谋不轨,这么护短。”
陈昔之无奈,也只是摆摆手。
再往后,便是余北庭在禁空城的一战。
他看到林玖在那一刻释放出的群星陨落,那是灵魂的聚集。
他知道,这个少女早日会超过他,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不过,在他死之前,还有一些事要嘱咐陈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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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回到现实,陈昔之仍然站在北原庭院门口。
余北庭挥了挥手:“想什么呢,别发愣了,快进来喝茶。”
陈昔之走了进去,坐在茶几旁,问道:“所以,你这次叫我来是为何?”
按照以往,陈昔之只有在百无聊赖之际才会想起余北庭,也只有在那时才有闲暇时光来到北原喝茶。
另一种情况,便是余北庭专门叫他过来。
“怎么,我只想叫你来喝茶还不行吗?”余北庭有些不满,“况且,那日我拼了命把你们师徒俩救下,你还欠我个人情呢。”
“行吧,有什么话快说。”
“陈昔之,我时日不多了。”余北庭严肃道。
话音刚落,陈昔之便愣住了。
在他的印象里,余北庭这人整日修身养性,实力在圣者之中也算是巅峰。
可这样一位站在巅峰的人,怎会无缘无故地走到生命尽头。
“怎么会。”陈昔之暗道。
“在接下神明的那一击之后,我早已知道会使我的灵魂破碎,可我还是想试试,看看我同神明还有多远。”
“你还能支撑多久?”
“不多日了,或许下一秒我便会离开。”余北庭说道,“好在,我已经了却了遗憾,只是还有一些事要嘱咐你。”
“说吧。”
“我死后,将我的灵魂晶体给林玖,她是最能与之契合的。”
灵魂晶体,只有境界达到圣者才能化出的结晶。
每当一位圣者死亡,其所析出的灵魂晶体足以让一位上仙的实力得到质的飞跃。
“就这样?”
“还没完,今后的北原无主,我希望能并入魂魄门下。”
“好。”
“最后一件事,如果见到我的师父,跟他问声好。”
“好。”
陈昔之的话语声越来越小,最后只剩沉默。
他分明已经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可再次面对仍是低下了头。
“其实我还能再试一试,试试能否成为神明。”
只要成为神明,便可以灵魂洞察天地。
只要成为神明,他的灵魂晶体便会在一瞬间愈合。
可成为神明谈何容易。
陈昔之走了百余载,虽是一步之遥,却是一眼万年。
但这是余北庭唯一的希望了。
“我不会拦着你,但你要知道,若是失败,你的灵魂也将不复存在。”
“我早就想好了,那么,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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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白枕在洞府内醒来。
“谁啊?都说了老子这辈子都不会入世了!”白枕听着门外的声响,骂道。
没有人回答,只是还在发着声响。
洞府之外是他设的一层结界,一只白鸟在结界外叫喊着。
都多久没人来找他了,他以为世上已经没人记得他了。
白枕一出洞府,便看到那只熟悉的白鸟。
那是师兄陈映雪的白鸟,后来送给了陈昔之。
他知道陈昔之的性格,如果不是十足要紧的事,怎会让白鸟传信。
他伸出手来,接过白鸟嘴中的纸条,上面简洁明了写着几个字。
白师叔,北原,急。
北原?
难道还与他的徒弟有关。
他顿时按捺不住了,拿出面具,有带上一顶蓑帽。
早在几百年前,他便隐居于此,随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死去,近乎已经无人知晓他了。
出了亡灵师,因为亡灵师是近乎永生的存在。
自从他隐居,余北庭和陈昔之也便没来打扰他了。
竟然如此着急,他便一脚踏入虚空,然后消失了踪迹。
只留下白鸟愣在原地。
不是,你至少也把我带会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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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北原庭院内,风雪大作,余北庭直身站着。
陈昔之看着眼前的人不免有些感慨,可他也没说什么了,毕竟这是余北庭选择的路。
“开始吧。”余北庭轻声说。
“好。”
只见陈昔之看向风雪中的青年,然后双手只见幻化出万千的符纸。
雪花打在的脸上,自然是有些疼。
下一刻,一只亡灵从符纸中蹦了出来。
逐渐地,亡灵越来越大,甚至有然后将余北庭包围。
成为神明,必然要历经心魔。
而这番心魔足以让世间一切修行者望而止步。
可如今,余北庭已经无牵无挂,自然可以无所顾忌面对心魔。
陈昔之释放出的亡灵也只是为了保护余北庭,让他静心突破。
风刮得很大,以至于模糊了双眼。
陈昔之不知道是谁在北原降下了这般风雪,扰人心安。
不过,这才是余北庭所喜爱的感觉。
他透过亡灵,看见了余北庭。
余北庭紧闭双目,周遭的灵气朝着他奔涌。
只见他满头都是豆大汗滴,然后浑身颤抖。
心魔对于所有修行者而言都是最为可怕的,陈昔之也不例外。
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无声无息,却足以杀死一位圣者。
这也是为何,只有跨过了心魔,方能成为神明。
陈昔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守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虚空之空走出一人。
“白师叔。”陈昔之向白枕问好。
白枕点了点头,然后便看到北原庭院正中央的亡灵。
他实力不凡,自然是看出了亡灵之中是自己的徒弟——余北庭。
他拿下蓑帽,摘下面具。
“他这是,在历经心魔。”
“对。”
“所以你才把我叫来了。”
“他被神明重创,灵魂已经破败不堪了,只有成为神明才能活下去。”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余北庭还说,替我向您问声好。”
“罢了,看一眼就行了,这是他自己的路。”
“所以,还有我师父的消息吗?”
“我已经上百年未曾入世,不再了解了。”
“算了。”
“我走了。”
“好。”
陈昔之是知道白枕的性格,认定了的事便必会坚持到底。
如今破例入世也不过是为了再看他的徒弟一眼,却不再干涉。
他看着白枕再次戴上蓑帽和面具,走入虚空之中,没有回头。
现在,也只剩下他陪着余北庭了。
白枕走后过了很久,余北庭依旧没有动静。
直到天暗了下来,又到太阳升起。
第二天正午,余北庭周围的灵气开始极快的汇聚,甚至打破了亡灵形成的屏障。
看来,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成神,或者死亡。
只是在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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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白枕没有回到原先的洞府,而是来到了破碎时空。
没错,那位重创了余北庭的神明身处的地方。
白枕从来都是自在洒脱,不会在意徒弟的事,但把他的徒弟打成如此的地步,自然是要报仇。
与此同时王城宫中,正在养伤的扶摇察觉到了空气中的杀气。
白枕摘下面具,走入宫中。
“哦?稀客啊。”
“主管灵魂的神明,扶摇。”
“看来你还对我有所了解。”
“我是来杀你的。”
“上一个来杀我的人,已经是死的死、残的残。”
“是吗?”
下一瞬,白枕屏息凝神。
他无需动作,仅凭灵魂便足以杀敌。
余北庭的灵魂力量比亡灵师还要强大,何况他这位身为亡灵师的师父。
他大抵是亡灵师的师承中灵魂力量最为强大的了。
扶摇直觉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那是与神明仅有一线之隔的灵魂力量。
可这只是一击。
白枕站在原地,接连数击。
扶摇这才明白,眼前这人的力量,早已超脱的神明。
“你到底是谁!”
“你恐怕还没有机会知晓。”
空气中一切都凝固了,那是亡灵师的力量。
仅仅只是一眼,便是万年的功力。
师兄陈映雪和师父都说他游手好闲,可却无人知晓在他隐居闭关这些年,已将灵魂打磨了千万遍。
所以,只是目光,便能比肩神明。
扶摇自知不妙,唤出木偶兵团,然后落荒而逃。
她的伤还没养好,何况那一战也让她的灵魂破碎了几分。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再恋战,朝着虚空中迈去。
可白枕怎会让她跑了。
越过数千木偶,直接来到了她的跟前。
分明是圣者与神明的战斗,却是圣者占尽了上风。
扶摇看着白枕,冷声笑了笑。
此时二人站在虚空之中,双脚腾空。
扶摇向后倒去,然后淹没在下方的木偶之中。
木偶成千上万,扶摇要的便是让白枕找不到她。
只是好巧不巧,这位神明再怎样隐藏,也难逃亡灵师的目光。
何况,他的灵魂力量是何足的强大。
白枕手中幻化出一柄长剑,直直飞向木偶之中,正中扶摇的臂膀。
可扶摇不顾这点伤势,遁入虚空,没了踪迹。
白枕眼见没能杀死她,便直接化出一团火焰,烧了大殿之中的木偶。
“下一次见到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然后便踏入的虚空,回到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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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原庭院内,余北庭正经历着心魔的洗礼。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身边走来了很多人,也走去了很多人。
他梦见曾经被拜师的时候,灵魂被一次又一次的磨练,他没有说累。
他梦见在那遗迹中躺着的萧欢,血泊没有凝固,他没有说痛。
明明一切都在变迁,只有他停留在原地。
可即便如此,他也寻不得解脱。
直觉曾经历经的一切苦难都在这一刻爆发,然后疼痛遍布全身。
他嘶嚎着,宛若一只猛兽。
陈昔之眼见这般情景,顿感不妙。
他连忙上前,却被席卷而来的灵魂力量排斥。
这是余北庭的力量。
这是他的路,也是他必然要经历的一劫。
余北庭没有抵抗心魔,只是觉得这辈子修炼的灵魂终于是在一瞬间破败不堪了。
他大口大口的吐血,然后倒在地上。
可心魔未曾停下。
凡是历经心魔的人,成为神明,或者死。
余北庭支撑着身子,坐在地上。
地上都是白雪,将他的鲜血映得通红。
他看了看周围,只有陈昔之还站在原地。
“我在里面待了多久?”他用近乎虚无的声音问道。
“一天。”
“怕是很少有人能坚持上一天了吧。”
“不,只有你。”
“算了,由他去吧。”
“余北庭,你当初明明可以躲过他的攻击,为何...”
“陈大掌门,我都要死了,你还骂我。”余北庭笑道,“如果,这是你的必经之路,我无妨成为一盏路灯,或是一块垫脚石。”
“余北庭,白师叔来过了。”
“师父也来了,是你叫他来的吧。”
“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还去了破碎时空。”
“他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
余北庭似乎像是知道了结果,也没再说什么。
“你还能坚持多久?”陈昔之问。
“一炷香,你再陪我聊聊吧。”
“好。”
“北原一直有过一个传说,在这个世间,可能不止有七位神明。”
“什么?”
“这也只是传说,都过了多少年,都没听说过有过第八位神明。”
“你知道我走的这条路。”
“对。还有几位神明。”
“最后一位了。”
“那我下次睁眼,就会是一个新世界了吧。”
“余北庭,一定会的。”
“陈大掌门,再见了。”
“再见,余北庭。”
说着,他的呼吸越来越弱了。
直到最后,风雪之中,坐着一人。
直到最后,他只听到近乎无声的一句话:“最后一位神明,亡灵师。”
鲜血流到地上,很静,很美。
陈昔之沉默了,只是看着曾经朝夕相处的同门死在了自己面前。
“余北庭啊,你说你非要逞什么强,好好在北原喝茶不就好了。”
只是雪太大,风太急。
陈昔之双眼不知是被冰雪打湿,有些温润了。
他也只是这样站着,没有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