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滔天,仿佛要把高高的楼栋与周边的灌木丛都吞噬掉。
沈耀跟着消防车赶到了警戒线外,他眼底燃烧着熊熊火焰,仿佛自己也身处火海。
汗从额头缓缓滑落,滴进了他的眼里,沈耀眨了眨眼,烟雾冲进了他的鼻腔里,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一样。
霎时间,他的眼睛被漫天的浓雾与火光占据,脑子也卡了壳,他就站在原地,像曾经站在柱子后面一样,像小时候站在领奖台上一样,一样无助。
他什么都不能做,他什么都留不住。
儿时留不住朋友的原谅,年少留不住家庭的美满,青年留不住爱人的回眸。
他无力扯住那根红白的警戒带,脚步却迟迟难以迈过去。
他憋红了眼睛,左手又习惯性抠住了右手的指尖。
三十分钟之后,沈耀心里燃起了那场经年不灭的火。
从火场出来后,沈耀浑浑噩噩走了几步,他四肢有些瘫软,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泪早就被灼热的空气烤干了,他脸上还挂着深浅不一的泪痕,他逞强不让弟弟扶着走,没成想走了几步就晕倒了。
太热了。
沈耀醒来时意识很迷糊,嘴里不时吐出几个字眼,字很熟悉,可再也没有听的人能坐在他床头了。
中午太阳很大,地面被烤出了一层透亮的油光。沈耀半撑着身子朝窗外看,别人都是眯着眼避开阳光,沈耀却自虐般地要太阳炙烤。
他想起执意要做朋友的傅朝晨,勉强的脸色没一点情愿,口是心非却还要对方接受,到底是什么道理。
沈耀承认,即便死者为大,他也仍在心里怨着傅朝晨。
他再次栽回床上,陷入捂得滚烫的被窝,他摸摸额头,输液管随着手部的动作摇来晃去,他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回血的透明软管,手无意识耷拉在床侧,他也不理会,直到弟弟买午餐回来,才为他重新输液。
沈亮“哥哥,你……别太伤心。”
沈亮坐在陪护椅上,一手将饭盒打开,一手拿着勺子伸向沈耀。
沈耀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好在肯乖乖吃饭。
沈亮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刚准备放下心来,沈耀就发难了。
沈耀“傅朝晨的花园还好吗?”
沈亮喂饭的动作停滞了一瞬,沈耀虽然虚弱,但脑子没傻,见他支支吾吾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淡淡瞟了沈亮一眼,又看了一眼浓稠的赤豆粥,他竟然将刚才吃进去的食物悉数吐了出来。
沈亮不放心沈耀的身体状况,将残局收拾了就去咨询医生。
一晃就到了傍晚。
沈耀的体温终于恢复了正常,可他自己还是觉得浑身炙热。
也许发了一趟高烧,真把脑子烧坏了也说不定。
透过玻璃杯杯壁,剔透的水珠正好拖出一条长痕,沈耀直愣愣盯着杯子,就这么一直盯到眼皮打架才罢休。
他总能透过扭曲人形的水杯看见日思夜想的人。
看见傅朝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他也看见,他将傅朝晨灌醉了,人就靠在他的右肩,哭哭啼啼一整夜,哼哼唧唧像只没断奶的小狗,他就任由傅朝晨一直趴在他肩上,直到天光普照。
他们过了一个很平淡的夜晚。
沈耀清楚知道。
那是他的幻想。
可是那又怎么样?
烧毁一片玫瑰园,也如同绽放一簇开到荒芜的玫瑰。
后来,他也没找到傅朝晨的戒指,他只能珍藏自己的这一枚。
得到傅家人的受理后,沈耀去收拾了傅朝晨的遗物。
一进门,他就看见,满屋开败的玫瑰,只有一朵是蓝色。
乌蒙蒙的阳台上,养着一株纸玫瑰。
开不败。
但它被晒褪了色。
沈耀想要将它扶正,没想到一碰就染了一手的纸屑。
那天下午,沈耀从傅朝晨家里出来,就转头去了纹身店,在无名指上纹了一个戒痕,很普通,很普通的戒痕。
普通,但足够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