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往生

上篇：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妾初及笄时，一救卿海畔。子素衣风标，引妾动妄念。儿家弃父母，偎伴卿流浪。卿为天家贼，妾相随无悔，再救患难时，有罪曰逆天，有家终难回，问五辟奚宽？与卿尝治水，方使得帝赦。

掠妾闺阁中，徂尔为君妇。尊师作大人，蛾眉以作帘。疑卿贰其行，遂使心别气。新婚卿未淹，趱往赴沙场。贱妾留空房，夜夜巴君归。时与小姑织，制得云纹袄。托李三舍转，并书道安康，闻卿归来时，逢迎井门外，相拥喜极泣，拱夫凯旋归。

卿有通家雅，纳入寒家居，十天与半月，吃住皆妾简。卿夜夜侑酒，妾夜夜无息，至于生怨怼，君家妇难为！方与卿费口，闹卿亲友散。妾自无礼节，卿亦无所怜。但会拂袖去，夜夜不得归。或望月太息，怨怅与日增。

令师弟谋反，帝召卿相降。几番卿不去，妾方始相逼。卿疑帝别意，欲借贼除卿。但不与妾道，一味但过却。妾由此抢白，日夜皆相尤。犬王漏风掌，卿意无所示。如卿肯相坦，不当得聒噪！及至卿去后，惺惚极惶恐。妾敢成孤嫠，卿须索平安！

卿惠白丁香，信誓何旦旦？沧海并桑梧，妾始笑欣欣。

为卿妇千岁，岁岁未归省。挽手作羹汤，朝靡室劳矣。卿常不归家，狩猎后山中，猎得凤与蛟，月余始得归。

妾福薄无子，曾育故人女。尝疑外室出，未作好相待。故人有阿母，闻知相跟踪。穿窬盗襁褓，妾觉寻一朝，至夜无所获，悻悻迟迟归。卿疑妾弃之，当得相暴矣。妾心好苦悲，无奈无人诉。

帝惠卿机缘，令卿登台阁，卿二三其德，一朝遭驱遣。不思反前誓，丝毫无眷念。问君何时恋？卿言本无恋。早知今日言，当日何偎伴？说阿姊相传，妾得一人心。卿本有二心，何苦作此言？

还家半恩年，卿济民逆君。家养相报告，帝闻便大怒。妾闻此拊掌，奏请相顶罪。本当上夏楚，愿以死谏君。经纶手无胆，无人敢直言。凭君相遮住，方改锢囹圄。

诀别初逢地，只有相拥泣。依依手难分，心知长别离。卿当日胜贵，妾抱憾独行。

中篇：

花开自珍贵，花落则槁灭。逾期怨兀谁？凭何以自慰？

别君月余后，妾身已有妊。我托亲父兄，青鸟以传书。泥牛入大海，巴君无影响。

及待生双子，囹圄少给养。双子俱童夭，血染西海渊。妾独泣亲子，卿庙堂谋新。如忘千载恩，此节尚可恕。何怨薄亲子，以致丧襁褓？造计以妾死，换君长催藏。

闻卿遭斧伤，兼失乌纱帽。姊妹相憎怨，兄弟相背离。心知机缘到，破囹圄寻卿。重逢华山下，卿昏死不觉。犬王尤恶语，妾但付一笑：“如欲救汝主，还请勿多言。令主伤势重，子不识药草。儿家愿相帮，必令令主生。今且还灌口，之后作商量。”犬王觉有理，遂复无多言。

山后有一草，其味辛且苦。其叶如齿锯，采之碾作末。熬之以作羹，可以疗斧伤。山前有甘蔗，榨糖甜且香。加之入药羹，可以缓其辛。日日奉卿服，夜夜相服侍。市上有屠户，日日卖猪骨。其骨大且酥，市买悦犬王。点头则会意，多帮衬软款。

月余间侍奉，卿方始扶床。复来即我谋，妾狂笑而泣：“昔卿登庙堂，谴妾无留恋。今至失印信，方欲相挽回。昔攮妾为妇，作‘挟恩逼娶’。今有‘泼妇’名，安敢再挟恩？妾处海渊寒，卿居庙堂高。与卿有儿女，俱童夭襁褓。尤妾尚可原，何意薄亲子？”

卿闻泪滑落：“我不知有书。可怜小儿女，俱垂襁褓中。昔时驱遣事，今料悔无及。况两情相悦，何来‘挟恩’言？从未有尤卿，勿听旁人言！”

妾闻只冷笑：“卿道两情悦。妾情实难悦，勿复重纷纭。”

卿闻久默然，长叹空房中。奄有二三月，要妾至山头。丁香白比雪，葳蕤自生光。棵棵卿手栽，株株卿亲执。执吾手长跪，誓以花相悦。“感君情实信，妾愿执箕帚。”

灌口作青庐，犬王作喜虫。丁香花作聘，画眉黛作帘。细软易彩灯，再为君家妇。

猎枭獍山头，务耕织绣房。日出则起作，日落则歇息。共事有二年，琴瑟相和鸣。

尝省拜父母：“儿为不孝女，此后作永别，此生为情误，来生定悦己。”父母听闻得，泪落恍如雨。送我出门去，存湘妃旧迹。

妾本破锢出，天规无所容。死于天后手，魂去尸长留！愿卿长安康，妾独向黄泉。

妾走奈何桥，卿立桥头巴。孟婆尝问我，如使可重生。可从我三愿，问我何所欲？

一令故人生，不至遗幼女。

二令识后羿，凭此慰姮娥。

三令逢机缘，三界识妾材。

孟婆汤饮尽，回顾君掩泣。当时不识君，只觉心中悲。此生无相欠，愿卿长安康。

下篇：

来年花又盛，花亦招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

奴投生野里，家中道殷富。窈窕艳城郭，体弱频烦病。长至十五六，无媒愿登门。

梦中事浩荡，多与卿关联。

梦洞房花烛，与卿相视笑。

梦信誓旦旦，沧海与桑梧。

梦卿扼我颈，蹉跎无慈悲。

梦怀中双子，奄奄命已垂。

梦丁香葳蕤，卿长跪作誓。

梦猎枭獍归，逢迎回井门。

不识卿阿谁，梦醒泪湿巾。有羽流相访，要闺阁解梦。渠言梦前生，吾为卿结发。母闻此拊掌，城中人为奇。

两载一病死，帝要奴回天。九重天之上，凌霄殿之前。与君初相逢，停步相对视。相顾无相言，惟有泪千行。

帝有往生镜，可以赴往生。与卿赴往生，正洞房花烛。

往后一段事，便是此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