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今天很不爽。
因为有几个不长眼的人在教堂里捣乱,在信徒叫他们来认错时,其中有一人的态度相当模棱两可,据信徒所讲,那人嘴上笑吟吟地说着:“我当然知错啦,你们英明的神父大人,肯定不会惩戒我吧。”一面又称不是自己所为。可直觉告诉贾诩,他在说谎。
“把他带过来。”
教堂规则严厉繁复,基本不会有人去刻意触犯,他到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故意而为之。
神父大人冷冷撂下这一句,慢条斯理地戴上白手套,缓缓开口:“我要亲自审问。”
黄昏的余晖将来人的影子挑得细长,穿过门廊在教堂的地面上勾勒出一抹黑暗,冷厉而凝重。像是一把出锋的宝剑,锋利,尖锐,仿佛天生就是为了给人带来黑暗而存在。
赤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纹,而后被他不动声色地藏匿进昔日艳丽冷漠的皮囊里。
呵……郭奉孝,怎么又是你……啊哈…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给我把鞭子拿过来。”
“故人重逢,文和你对我的见面礼还真是特别呐…”郭嘉如此说着,脸上却依旧带着他那标志性的微笑面具,倒也没多说什么。
反而是站立在身侧的信徒听到这话后微微一愣,出声制止,“神父,一上来就这样…是不是不太——”
一声呵令猛地打断他,贾诩回眸对着畏畏缩缩的信徒冷笑道:“叫你去拿就去拿,废话怎么这么多?!”
“是…是!”
一条通体雾紫的鞭子被恭恭敬敬地送到了贾诩手中。
九节环鞭节节相扣,长而细柔,复杂的金属花纹,不断闪着冷光。
“啪——”鞭子轻轻地敲打着地面,一声声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教堂里回荡。
“嗯…?郭嘉,你还不说实话?”
他用鞭子一挥,挑起郭嘉的下巴,使他懒懒看向自己。
郭嘉笑得眉眼弯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开口说:“呀,这位神、父、大、人——”“想让我说什么呢~”
贾诩见此,眉心微蹙,咬牙切齿地收手,懒得与他多言,只是拿出一个沙漏,倒置。
“你还有一次机会。”
“真是…文和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好没意思。”
一声轻笑,郭嘉拍拍手漫不经心地站起,忽地凑近贾诩,那张原本精致无比的脸霎时变得妖艳而糜丽,低声道:“要不这样,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尾音落下,一丝甜腻的笑容在嘴角荡开, “输了,我就任你处置。”
“如何?”
一秒、两秒、三秒、幽兰的沙粒缓缓落下,边缘流动着瑰丽的色泽。
手持圣十字的神父神情古怪地凝视着他,那双阴陡的眸子里,燃烧的不知是怒火、失望还是悲戚,视线交错间,使他生出一种被毒蛇所盯上的森冷之感来。
“……”
我曾见过这双眼睛。
仿佛多年前,在那如血残阳愈渐消沉的天地间,那双恶毒的、不得所愿的、淬满了这世间噬骨毒液的眼睛。或许,他和贾诩之间,如果没有那些恩怨,那些因果,或许故事会变得特别简单。
等他长大识得爱恨,也许会踏进圣钟环耳的教堂里,当着万万信徒的面,磕磕绊绊地与他的神明告白,而黑发神明怔愣片刻后,大概会出声笑好久,最后,语气轻快地、用着轻佻的口吻,施以言语上的酷刑:
“骗你的,傻瓜,这世间根本就没有神明。”
“啪嗒——”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完完全全碎成残渣。
等时间流逝、等伤疤愈合、等疼痛消亡,或许一切都会像抚平的纸页一样,恢复到完好如初。
只是当时的气氛隐约有了来自于秋霖的苍凉沉寂,而在虚伪的谎言之下,他也尚不可拥抱教堂里的最后一朵红玫瑰。
恍然回神,已然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徒留下毒蛇吐露而出的汁液。
“如你所愿。”
艾尔维斯的双翼,简称神明的眼泪,输者需为赢家交付代价,以示自己的诚意。可就郭嘉那个说谎话造谣的死性,贾诩也不多指望他能多有诚意,只要他实话实说就行。
随着圣十字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游戏结束,宣告着最后的结果——郭嘉输了。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仿佛刚刚所经历的不过是一场可有可无的趣味下午茶,甚至还有闲心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衣摆上出现的褶皱。
“来吧。”
他对他扬起一个笑脸,兽瞳微微竖起,“我的,神父大人。”
“啧。”他自下而上地睥睨着这个玩世不恭、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笑意的人,妄图从他身上寻找到昔日郭嘉作为神父的那一丝正经的、微乎其微的虚影。
可惜他失败了。
郭嘉,从来都不会向外露出一丝破绽,从来都是天衣无缝,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以至于他当初天真地相信了他弥天的谎言。
当真是虚伪至极,让人恨极、恶极。
却也让他欲罢不能。
一记不轻不重的鞭子打在了他身上。
“呼…这儿,再重一点…”这个疯子突然抓住贾诩的执鞭的手,眼里跳跃着疯狂。
诡异的氛围在二者之间蔓延。圣者望着祈寻之人的眼,恍惚间,仿佛从中看见了那从迷雾中穿梭而过的转瞬即逝的魂灵。
【骗子】
这是贾诩对郭嘉最后的判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