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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请别让我独自匍匐于滂沱世末之雨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了全部。

植物也和我一样。

以相同的心情痛苦挣扎着,容易受伤,容易寂寞,在同一地点徘徊。

哪里都跟这里一样。

世界比我想象得更为辽阔,仅此而已。

云层后面是宇宙,这里也是宇宙。

我所向往的美景那里,也是宇宙。

只是画书里描绘的场景,生活在那里的人的感受。

清澈透明的雨,洁白的雪,连成片的花海。

都是想去感受的。

昨天夜里,一位比我年长两岁的男孩悄无声息的死了。

因为物资匮乏,他在一周前高烧不退的情况始终无法得到改善,我正睡得迷迷糊糊时,窗外闪过了一个人影,我只是翻了个身,并未太多留意。

第二天劳动时,有人在院子的角落里发现他,那时已经没了气息,脸上毫无血色。

孤儿院里乱成一团。

我该如何去描述这种心情呢?

我和他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只是在劳动的时候说过几句话。

所以我现在麻木不仁的感受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他无依无靠的死在院子里时,又有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我竟一时觉得这是一种解脱,从这种地狱一般的世界里提前跳脱出来。

地狱是什么样的呢?

燃烧着永远不会停息的熊熊烈火,还有不停尖叫着,永远被烈焰灼烧的痛苦亡灵,空气中只剩下燥热和烧焦血肉的气味。

那这里也是地狱。

每时每刻都有生命消亡。

只用了一天时间,孤儿院的所有事情便回归了正常,大家依然日常劳动着,好像忘了这件事一样,讨论的话题也不会和已经死去的人沾边。

无论死者换成谁都大抵相同吧。

每个人都在为了活着拼命挣扎,为了不被过往痛苦的事情所控制,每个人都练就出了一颗强大的内心。

或许会产生“幸好生病的人不是我,幸好死掉的人不是我”这种庆幸的心理吧。

这是完全能够理解的。

为了不被死神追上,每个人都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向前奔跑,在这过程中停下休息,或是被障碍摔断了腿的人,就会很快被吞噬,最后消失殆尽。

这种残酷的事实是不得不接受的,哪怕稍微迟疑一秒,种种令人痛苦的负面就会趁机偷袭内心,并从内部彻底击垮我。

能做的只有埋头劳动,努力让自己不成为下一个被死神淘汰的对象。

内心脆弱的人,应该是第一批被淘汰的。

我的内心就很强大吗?

只不过给自己套上了一层随时可能坍塌的外壳,然后给了自己一个“我很强大”的假象,在这期间,用各种情感增加自己外壳的厚度,然后自己看起来格外强大。

实际上摇摇欲坠的感受在我内心格外清晰。

有时我也会强迫自己思考“我一直都在做什么”。

这里缺乏很多东西,其中最为匮乏的就是“普通的日常生活”。

最近终于看见了太阳。

不过云层薄厚布衣飘忽不定,所以无法完全遮住太阳,白色的阳光透过云层从云缝间洒落。如笔直的光柱倾斜向地面,乍一看,恍惚间神似希腊神殿……

凝望那缕缕光束感觉也许真的会有天使翩然飞舞。

世界其实是个被感情充斥着的地方,和种种自然景观相比,情感更能带给人们痛楚,那种内心的绞痛是目光所及的悲伤无法比拟的。

情感能够超越时间距离。

那天,我幻想中的沙石路以及大树全被染成了白色。

我撑着伞站在树下。

呼出的白雾随风飘散。

雪是越来越大。无声无息的飞落在地上,明明。雪花正如倾盆大雨般簌簌落下,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真是不可思议。有点像梦里的雨景,静悄悄的。

当我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时,我已经对这份景观失去了抵抗力。

身体的感觉很迟钝。

什么也感触不到。

所有的事物都偏离了,意识不属于这个地方。

就是这种感觉,猛然有种坠落的错觉。

我其实没有恐高。

更换防水布的工作都是由我完成的,这使我在孤儿院里树立下了不小的权威,确实,这里的很多人都恐高,但当我爬到十几米的房顶时,伸头往下看,甚至有种莫名的畅快。

好可怕。

所有和情感扯上东西的事物,最后都会变成这样。

如果从房顶坠落下去又会怎样呢?

阳光挤出云间,刺过氤氲的空气投射下了好几缕光线,倾斜于地面。

我究竟想感受怎样的事物,现在也开始模糊不清了。

最近几天炮机的频率降弱了,夜里也能够多睡一会儿。

这应该是个好兆头吧,我不禁询问自己。

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的情绪依然麻木不仁,甚至是感官也开始变得麻木起来。

睡眠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昨天夜里还有人在低声啜泣。

我懒得在意这些事,只是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天花板。

如果流泪的人是我呢,或许也会无人在意吧。

想和未来的我对话。

你找到幸福了吗?

去看你见过的风景,为了站在你曾去过的地方,为了亲身体会你的感悟,我会去的去往无法想象的地方,你会带我去的。

去往你所追寻的道路。

去到远方,去到更远的远方。

除此之外,剩下的事我或许都不会在意。

只要未来的我依然如此坚定。

只要我一直想着好想见你,你便是真实的存在。

某一日我应该会从这里逃脱出来。

说到这时我自己都开始不坚定了。

大抵就是如此。

这有什么好笑的呢?

我却不禁笑了起来。

你遇到了怎样的人?接触了怎样的人?经历了些什么?感悟了些什么?明白了些什么?

当然我并不在意这些,这些都不是问题。

当然。未来你还活在星空的某一隅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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