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无以诉说的话语应该非常粗略杂乱吧。

很多东西是写不出来的。

我分明非常清楚自己的感受，分明确确实实地把握着现实存在的东西，可当下无论如何伸手都无法再次触及。

其实我很想把心里的那些话语写下来。

但每当开始执笔记录时，最后都会变成其他文字。

这种莫名产生的无力感和不知堵在心头的某些感受，让我迷茫，到头来也只会陷入沉默。

这就是语言的境界，即便想通过语言表达，也只能在开口时轻轻动一下嘴唇，根本发不出声音，就好像坏掉了扬声器的音响一样， CD光盘在旋转，演奏在进行，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的文字将降格为单纯的记录和报告，已经失去了纸张背后的厚重感，转而变成了空洞辞藻堆砌的文字纸张。

这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但依然令我错愕不安。

我试图着做着某些挣扎，但情况依然急转直下，文字肆无忌惮的朝着我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一切都缺少了我每日所见到的世界的真实感，即使明白，只是徒劳，却依然坚持寻找。

窗外此刻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狂风呼啸的声音使对面楼房所有的声控灯同时亮起，房屋内的空气却像凝固一般，让我的呼吸愈发困难。

我盯着凌乱的桌面和有着刺眼光线的电脑屏幕有些不知所措。

无论是学生时期还是工作时期，我都有一股暗藏的好胜心，嘴上总说着无所谓啊，但背地里总想把对方比过，安静超越别人的快感，让我感到舒畅，这种感受一直推动着我不断前进，但最终的结果都指向一个。

正如现在。我遇见了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逾越的屏障。

这种长期的一无所获，也让我渐渐有些疲劳。

最初从事写作工作时，我每天都会乐此不疲的打开邮箱确认是否有新信件，无论是高桥网编寄来的邮件，还是粉丝寄来的感谢信一类的东西，我都把它放在了一个木质的小盒里。

木盒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但却容纳了各种各样不同的情感，它们井然有序的排列在那里等待着我再一次翻开它们，重新体悟它们，即便是时间不断过去，那些情感依旧保留着它们原本的样子，只是每次翻阅时，我总会有着新的感受出现。

或许随着时间变质的，只是我自己的内心。

我不知道这究竟孰好孰坏。

随着时间推移，我翻看它们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盒盖上面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灰，掩盖了其原本的颜色。

我已经无法去正视自己曾经的感受，变得软弱无力的文字证实了这一切，相比于曾经，我更像是一个木讷完成任务的人偶，毫无感情地把每天的稿子提交上去。

这样又如何呢？其实无所谓的吧，现在大多数的网文作家都不过是套着公式写文章，那些文字是不会有着自己的灵魂和情感的，他们也能够赚得盆满钵满，即便是曾经高傲的我最看不起的同人文，或者是一些口水爽文，它们不依然是时代的主流，至少无论是日榜还是月榜，霸榜前三的作品永远都是那些，只不过是我自己不愿接受和承认，蒙着双眼逃避而已。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竟然离奇的有些舒畅，一种雨后清新自然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是我很久不曾拥有过的感受，仿佛某一处深藏的门扉被打开。

我之所以这么做，多年来一直打着“喜欢”的旗号，换言之，我向每个人说我热爱写作，实则不然，我并不热爱，而是依赖，如果失去了这一能力，我便是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废柴人类，那么这样，自己的内心或许会更加痛苦，这种感受远远超过了被自己所讨厌的人超越的不甘，所以我不仅欺骗别人，甚至在这多年来欺骗了自己的心，至于现在，我已经走到了面对悬崖避无可避的境地，每一步都举步维艰，至于什么时候会迈向那最后一步，连我自己都没法说清。

很多东西也是说不清的，只有自己心里知道罢了，对此类事情，我总会无奈的摇摇头，期望它能够尽早消散，但无论如何，那份情感总能够在心里扎根，不断吸收我内心剩下的情绪，让我变得麻木不仁，最后成为一个空洞的躯壳。

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样，只是有人在成为行尸走肉前痛苦的拔下了那扎根的东西，有人已经被完全抽空，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我想我是后者。

我抬头看向窗外，远处山峦处已经堆积了厚重的乌云，这正是下班放学的高峰期，如果下雨，有多少人会被淋湿呢。

可笑的是，我的注意力总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结伴放学回家的少年们，即便是被雨水完全打湿，应该也能继续欢声笑语下去，我待在干燥温暖的房间里，却觉得浑身冰冷，或许是有一场雨早就把我淋湿，只是什么时候能够拨云见日，已经成了一个未知数。

这全部归咎于我个人，即便如此，我丧失的不仅仅是与之抗衡的勇气和能力，还有那些对自由以及不断上进的渴望。

这么说来，我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陷得越来越深，无法自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至于我所描述的感受，又有谁能够理解这其中的含义呢？我自己可以吗？

话说，曾经的自己有着不少单纯任性的想法啊！不过都被未来的自己一一否决，所以变得如此单调无力。

而且，还有一点。

那就是我害怕。

梦里的山丘向远方不断延伸。

就在我即将爬至顶点时，我醒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