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病床前,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青年,正安详地闭着眼睛,嘴角带些微笑,是梦到什么令人愉悦的事了吧。
我轻轻叹了口气。
多好的男孩,热爱生活,热爱写作,热爱音乐,如花似火的年纪,最近刚毕业,已经应聘到报社记者的职位——他说,他想去世界各地看看,他迟早会去的——我不由得勾起嘴角,多好的男孩,又这么阳光帅气,单是往那一站,就能迷倒万千少女。
但是,怎料一次检查,却诊出了骨癌……晚期。
今天多好的太阳,嗯,多好啊,金黄的阳光,衬得他的脸更白了。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呆呆看着他。耳边滴滴答答是医学仪器的声音。
他的睫毛抖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我忙站起来。
“你醒了……渴吗?饿吗?想吃什么………”
他愣愣,随即艰难地挤出一个笑:“不用,我还不饿,谢谢……要一杯开水吧。”看着我慌慌张张不知道干什么的样子,他忍俊不禁。
“对了,我睡了多久?”
我正在倒开水的手一僵。“四五天吧……”
他没有说什么,转头看向窗外,“多好的太阳……出去走走吧。”
是的,太阳很好,正是樱花开放的时节,纷纷扬扬的红云落在地上,像铺了层红毯。金黄的阳光照得樱花瓣更加娇艳。他伫立在花雨中良久,慢腾腾伸手折了朵开得正盛的花儿,插在我的发辫上,弯眼笑笑,轻轻说:“这朵樱花真适合你。”鼻尖浸入幽幽花香,我也微笑着点点头。
“村东。”背后走来一个小护士。
他愣了愣,看向小护士。“怎么了?”
小护士小声说道:“就从明天开始,你要做化疗。”
他沉默着,只是点点头,露出一个不是很高兴,但是十分礼貌的笑。“我知道了,谢谢你。”良久,他开口道。我看见春阳下的青年,低头数地上的花瓣,一片,一片,直到黄昏,日薄西山。
凉风渐起,他终于抬起头。“我们回去吧。”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声音里的失落。弯弯的月牙儿从医院的楼房后爬上树梢,撒下一片皎洁月光。
我们回到病房,无话。冰冷的空气中回响着没有感情的机器的声音。
“等我病好了,我就去遍游世界,把世界上所有美丽的地方都拍下来,带回来给你看。对了,我还写了一首诗,一首……给一个姑娘的诗。”他打破沉闷的空气,说了
我浅浅笑一下,没做回答。
“如果这首诗做歌词的话,会挺好听的吧……”
“嗯,你写的,肯定很美。”
我仍记得那晚漫天繁星,还有繁星下青年希冀的眼神,虽然,我们彼此都清楚,医院,将会是他人生旅程的最后一站。
随着光阴流转,我眼看他面色越来越苍白,精神越来越恍惚。我每天都去病房,他也饱含期待地巴望我的到来,我们一起讨论未来,他说,将来某一天,等他病好了,他把他写的诗做成歌词,请一个作曲家,他们合作出一首歌,送给那个姑娘。我不知道那个姑娘是谁,但我想,她会非常幸福的。
是一个蝉鸣初起,蛙声一片的夏,他突然振奋了精神,非要我带他出去走走,那时天空一半蓝,一半白,空气有些闷热。他拿出自己改了几十遍的那首诗,托我帮他找个作曲家。
我答应了,有好几天都在费心寻找愿意合作的曲作家。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过之后,都说作不出来,婉拒了。直到一个燥热的下午,一位知名的先生给我打电话,表示愿意合作。我连说着“好好好”,燥热的下午变得如此欢乐。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听到过后,说不定病情会转好一些。我要坐一路公汽,这一路到医院最快……不,打滴滴,多花点钱没什么。
一个措不及防的电话,医院打来的。“什……什么……你在开玩笑对不对,上一次还好好的,怎么会……”我感觉浑身无力,手机从手上滑落,整个人瘫在地上。窗外好好的晴天,突然一声闷雷,天公像是憋了好久的委屈,豆大泪珠哗哗往下掉,挡都挡不住。
我赶到时,他们正为他盖上白布。我冲上前,掀开白布,只看见没有血色的面容,眼紧紧闭着,再也睁不开,往日的笑颜已不复存在……好刺鼻的消毒水……
我呆呆地顶着他苍白的脸色,没有表情,也没有话语,直到……白布永远盖住他的生命。
小护士扯扯我的袖子,把我拉到一边。
“这位先生决定捐献遗体,已经签了字,但他留下了遗言,托我们捎给你。”
“我很高兴来到人间走一遭,虽然只走了二十几年。但我感谢世间的一切,包括夺去我生命的病魔。他们让我感受到,世界上真的到处是美好。”
“我走了,但我还有八十年的时间没有活……你替我活着,好好活着。”
小护士讲到这里,已经哽咽了,强忍泪水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这位先生说,他的这首歌词名字叫《村东寄花》,等歌曲发布后,您就打开这个信封。”说罢便冲出病房,不知要去哪里。
我再也没见到他。
又是满枝红霞的樱花季,《村东寄花》已经作成,并发布于网上,爆火。
落英纷纷,我倚在樱花树下,小心地打开信封。
纸上最显眼的地方写的是“致我心中的那个姑娘——村东”。
我无法再看下去,只一行字,便已经道尽所有。樱花还是去年那般洋洋洒洒,但树下再无阳光乐观的青年……
“我于村东寄花,予我心中姑娘家,仍记那年樱花树下,你说待我归家。如今浪荡天涯,遥望啊,梦断魂,是牵挂……”
暖阳小剧场
村东作者,明明题目是烟火暖阳,为什么却写了一篇悲剧?
作者未应答
村东虽然……但是……
村东我只活了二十几年,但我还是很感谢这个世界,感谢能让我来人世走一遭。
村东屏幕前的陌生人,要努力地活着啊,你会感受到生活的暖阳,照在你的身上。
村东就这样,加油吧!
《村东寄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