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善良大度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可陈华村的村民们还是以自己宽广的胸襟，一次又一次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他叫陈镜宽，今年七十多岁，是陈华村唯一的一位终身未婚的独居老人。年轻时，他性格古怪，脾气暴躁。只要一言不合，便握紧拳头，横眉怒目，装出一副想和人家拼命的架势。可其实了解他脾性的人都知道他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只要你不要退缩，也装出拼命三郎的架势，他瞬间就会精神崩溃，败下阵来。记得有一次，他又使出虚张声势的本领想要和一位村民拼命，谁知那位村民早已摸清了他的底牌，拿起一张板凳要和他拼命，结果他被吓得躲到了床底下，一时成为村中的“美谈”。

年轻时，他懒惰成性，贪吃懒做，是典型的“日光族”。未分家之前，他游手好闲，游离浪荡，农活不愿干，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都不愿起床，起床后便吩咐哥哥大嫂为他张罗好吃好喝的。别看他是一条只吃不做的典型的“寄生虫”，可脾气却挺大。每顿饭只要菜式稍有不合胃口，他便拍桌子敲碗碟，甚至还会把碗碟都全扫到地上。他的大哥大嫂实在忍受不了他的臭脾气，只好和他分了家。分家后，他没有了依靠，可又不愿意安安分分地做农活，于是把田地交给了大哥，拎起包袱到外面闯荡。本来他人长得高大健硕，又有一身泥水匠的本领，只要勤勤恳恳地工作，养活自己绝对不是难事。可他偏偏改不了懒惰的坏毛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久而久之，人家都不愿意用他，结果只能不停地换工地。另外，他还花钱如流水，只要身上有了钱，他便大吃大喝，从来不为明天打算，是典型的“寒号鸟”。人家外出打工都有钱源源不断地寄回家里，他外出打工是越打越穷。有时实在混不下去了，便死皮赖脸地回到大哥家里混吃混喝。过一段时间，又问哥哥借点钱，又到外面流浪。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始终改不了贪吃懒惰的坏毛病，结果一个本应有前途的大好青年便渐渐成了一个“废人”。

年轻时，他偷鸡摸狗，惹是生非，无恶不作。只要他长时间不到外面浪荡，原本宁静的村子里很快便被他弄得鸡犬不宁。谁家不见了鸡狗，只要找他基本上是八九不离十。不是落进了他的肚子里，就是被他偷了出去卖。他还爱把一些小混混请到家里来大吃大喝，喝醉了便惹是生非，专搞破坏和恶作剧，弄得神憎鬼厌。因此，只要他一回到村子里，家家户户都要大门紧闭，人人提心吊胆。

陈镜宽成了远近闻名的“二流子”，人人都对他避而远之。可正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即使是“二流子”，也逃不过三灾六难，当他遇到灾难时，村民们还是不计前嫌地帮助他、宽容他、接纳他。

有一年，他在本地的一家制衣厂工作。本来一开始做得还好好的，但时间一长，他的丑恶的嘴脸又原形毕露了。他利用工厂的漏洞，勾结了外面的几个小混混，里应外合，把人家的产品偷出去卖。有了钱以后便开始花天酒地，挥霍一空后便继续地疯狂作案。纸终究包不住火，多行不义必自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最后东窗事发，他被抓进了监狱，最终判了三个月的劳动改造。当劳动改造的通知书寄到他哥哥的手里时，他的哥哥嫂嫂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本想撒手不管，让他自生自灭。但毕竟还是血浓于水的同胞骨肉，还是为他送去了换洗的衣服和一些钱。村民们知道他进监狱后本来都松了一口气——村子里终于平静了，但一想到他可能在监狱里面受苦受累，还是放下了过去的所有成见，凑了一些钱去监狱里探望他，并嘱咐他好好地进行改造。出狱后，村民们没有当他瘟神似的躲着他，而是为他送去了粮食和生活用品。当时，他是激动得泪流满面，发誓要好好重新做人。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他是典型的好伤疤忘了痛的人，但村民们还是没有揭穿他的谎言。

有一次，他在本地的一间化工厂里打工，工作时一不小心掉到了液化池里。虽然马上被拉了上来，但还是被那些腐蚀性的液体严重烧伤。他的大哥接到消息后，便立刻和村里的几个人马上赶到医院。看着他全身被白纱包裹，原本对他的怨气也瞬间消失得九霄云外了。本来他应该属于工伤事故，应该由工厂承担一切的治疗费用。可工厂老板却十分无良心，在支付了一小部分医疗费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由于他身无分文，眼看就要被医院停医停药。他的哥哥和村民们在村长陈昌荣的带领下，找到了工厂老板的家讨要说法。陈昌荣对老板说：“人是在工作的时候受的伤，肯定属于工伤，你应该要负责医疗费。”老板分辩说：“他没有按照操作程序来操作，违反了工作规程，自己也要负上一部分责任。”陈昌荣说：“现在不是判定责任的时候，一切都要以救人要紧。你都知道他是一个从来不留隔夜粮的人，他根本上拿不出一分钱。现在医院每天都在催钱，你不帮他出、支付医药费，他只能回家等死。出了人命，你也逃不了干系。最多这样，等他伤好后，你再在他的工资里扣医药费。”迫于村民的强大压力，最终工厂老板还是勉强答应了赔偿医疗费。在医院住了差不多一个月后，他终于出院了，但还需要别人继续照顾和治疗。他的哥哥嫂嫂还是主动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村民们还是为他送来了生活用品。另外，他的哥哥嫂嫂每天还用平板车拉他到医院治疗。面对亲人们的关怀，他也信誓旦旦地说要好好做人，但每个人都心明如镜——狗始终改不了吃屎的习惯。

年轻时欠下的债，只能年老时还。年轻时，村里人也曾想和他牵线搭桥，找一个生活伴侣，可由于他臭名远扬，又有谁愿意和他过日子呢？结果自始至终还是孑然一身。现在年纪老了，火气灭了，身体差了，想干坏事都有心无力了。由于他失去了劳动能力，没有了经济收入，生活陷入了困境。怎样解决他生活的难题呢？他哥哥向村长陈昌荣提出申请他成为“五保户”。陈昌荣考虑到他已经完全达到“五保户”的标准，便动员全体村民签了字后，再到民政局帮他办理了申报“五保户”的手续。经过层层审批，最终成功申报。由于有了国家的生活补贴，他可谓是吃上了“皇粮”，基本上解决了生活的问题。

正所谓“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每个人都有老了动不了，需要孩子照顾的时候。陈镜宽虽然成了“五保户”，生活费有了保障。但是人都少不了生病，这个时候又有谁照顾他呢？最后，还是村民们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

有一次，他发高烧和腹泻，上吐下泻了几天。由于身体极度虚弱，又没有人照顾，不要说吃饭，连水也喝不上一口，只能一个人躺在家里等死。村民们发现了异常后，便通知了他的哥哥和侄子。当他们进到他家里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严重脱水，奄奄一息了。见到亲人们到来，他流着眼泪说：“我不行了，你们还是帮我准备后事吧！”眼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在场的人无不感到心酸，他们不忍心见死不救。于是，马上拨打了120，把他送到医院进行抢救。经过一番救治，终于把他救活了。当村民笑着问他怕不怕死的时候，他傻笑着说，他现在才后悔年轻时不懂事。

最近，他又患上了脊髓灰质炎，双腿不能行走，只能坐轮椅，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村民们再次伸出了援助之手，除了他的哥哥嫂嫂每天照顾他外，很多的村民一有空便前去帮他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村民们金子般的心灵，延续了一个并不值得让人同情的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