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沉

俗话说的好∶上面张张嘴，下面跑断腿。

别听皇帝给人升阶仅一句话的事，王钦却几乎跑了一个时辰。

他要先去掌仪司报备，由掌仪司笔帖式拟了红单子再回养心殿找皇帝亲笔批赐，然后再回掌仪司找司郎中盖章留存。

掌仪司作为内务府七司之一，其职责十分广泛，不仅掌管内廷礼乐之事，还负责考核太监的品级，因此相对其他六司，和敬事房的联系就显得格外密切。

毕竟敬事房主要负责管理的就是宫廷太监的一切事务。

虽然掌仪司离着养心殿没多远，司内也设了一些太监职务，专门用于传达内廷交办事项以及内务府与敬事房的往来文移。

但架不住王钦炫耀的心理啊。

再者他还怕那些小太监办事迷糊，掌仪司见人下菜碟，再耽误了他的大事。

所以还是亲力亲为得好。

有王钦这一趟又一趟的忙活，进忠就省心多了，反正皇帝只下了一道旨意，要是王钦只顾着他自己的“总管”，忘了他的“副总管”，那他可是要在皇帝面前给他上上眼药了。

这一次他是看明白了，皇帝对他和对别的奴才多多少少是有差别的。

一个副总管，很多太监一辈子也遥不可及的位置，说给就给了！

“帝王无情”四个大字再如何在他脑中回转，他心里仍不免生起波澜。

不过他告诉自己千万千万要谨记，皇帝对他的每一次抬举，日后都要收利息的。

他们这位皇帝的心里不止装着江山，也装着个小算盘呢。而且这算盘打响了，那是会要人命的。

不过好在王钦走后文昕就过来了，他也就不必再努力的装出一副痛哭流涕的感动模样。

文昕依礼向皇帝请安后，就开始给他拆纱布。

如上次包扎时一般，皇帝不让两人另找地方，两人就没办法离开，是以医者患者俱都站在殿下一边治疗和被治疗。

皇帝也在旁边站着看着。

文昕万分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让它千万不要哆嗦，更是在心里暗暗祈祷，纱布千万别粘到这小公公的伤口上。不然拆个纱布再把人给扯疼了，他挨埋怨都是小事。

好在一切顺利！纱布揭掉，文昕暗暗松口气。

“伤口已经结痂了，问题不大。进忠公公，伤口这几日尽量还是不要沾水，您净面时，用湿毛巾沾沾这边皮肤就好。另外我带了一瓶药膏，您每天早晚各捻一绿豆粒大小的膏体涂抹在伤口上，于伤口修复有益。切记，伤好前，不要吃辛辣、油腻之物。”

进忠接过药膏，躬身行礼，“奴才谨遵医嘱，多谢文太医！”

文昕赶忙还礼，“公公客气！”

皇帝对两人间的客套十分不耐，直接对着文昕摆手，“行了，没事了，你下去吧！”

“臣告退！”

文昕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他怎么总感觉他们这位皇帝有一股小家子气？

这话不好听，他也不敢说，不过想到皇帝现在还看不上他的医术，而是更依赖他那位师傅，所以他也就不费心思去想皇帝到底是不是有什么头疾了。

这两日文昕倒是打听了不少关于这位进忠公公的事，皇帝新宠，李玉高徒，太监翘楚嘛，这些词他听了不少，并不稀奇。

最让他感兴趣的是，听说他是个好与人为善的，虽则入了皇帝的眼，一朝升至殿前，但是也从未做过仗势欺人的事，待任何人仍是客客气气的。

文昕年轻，正是拼搏上进之时，且于医术一道天赋极佳，不然也不能被齐汝收为徒弟，只是太医院这地方有时实在不讲道理，只认资历，不认能力。

他是舍不得自己的一手医术被埋没在那里的，否则也不至于千方百计靠上齐汝这棵大树。

但是他也时常深感无力，皇帝太后只信任齐汝，后宫妃子们都各有各的“专用太医”，他哪个都插不上手。

作为一个医者，若是连病患都接触不到，又哪里有精进的机会呢？

他是没想到，他在皇宫的第一个患者竟是个太监——一个极通人情、极懂人性，又深受帝王喜爱的一个太监。

进忠尽忠，寸功非功，进忠公公，你该知道这个道理吧？

文昕转身之际，恰巧和进忠目光交汇，两人各自心思不言而喻，碍于皇帝在旁，一切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