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意

皇帝讲得慢，语调放得又轻，等他讲完，进忠已浑身直冒汗。

可不是热的。

不可否认，进忠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个皇帝的近侍，给皇帝跑跑腿、传传旨，不时的捞上一点外快；在其他奴才面前仗着皇帝的势威风威风。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就顶了头了。

他看过史书，他是知道他们这类人里有不少出类拔萃的，比如秦朝的赵高，汉朝的石显、张让，唐朝的李辅国、田令孜，以及前朝的王振、刘瑾和魏忠贤。

“太监弄权”与“权臣结党”、“外戚专政”并为帝王三大忌讳。

有前朝之鉴，今朝对这些问题可谓是严防死守，向来秉持着“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的态度。

现朝已历五个皇帝，至今还没出现过这种人物。

他想，至少百年内这种事不会出现的。

毕竟依各朝经验，这种“了不得”的人物的出世必然伴随着一个王朝的崩溃或颠覆。

而眼前这位，看着也不像是长了张“亡国之君”的脸。

当然，这些话他是绝不敢说出口的。

就连皇帝漫不经意讲得这个小故事，他都不能评价一句。

因为他不知道皇帝是在敲打他呢，还是在敲打他呢。

皇帝皱了皱眉头，再次说道∶“朕至今也不能理解三哥的行为。他好歹贵为一位阿哥，不管因为何事去和一个奴才争嘴，便已是自降身价。一个奴才说破了天不过是求点财，你予他几分好脸，他畏你之下亦多敬你几分。偏我那三哥要去争锋相对，也不怪李德全记恨他。”

那是自然，奴才也是人，平日里任人揉圆搓扁，不得不做个锯嘴葫芦，逮着机会了，哪有不反击的？

进忠十分赞同皇帝最后两句话。

心里暗叹∶如此攻于人心，怪不得这人能登上这个万万人之上的位子！

“你可知朕给你讲这个故事的用意？”

皇帝望着他，眸色深邃。

进忠原本猜的是皇帝因为他捉弄白蕊姬的事而敲打他，但是听皇帝最后两句话的意思，他反而不能坚定最初的猜想了。

“奴才不敢妄揣圣意！”

思量再三，进忠还是选择最保守的回答。这样说，虽是无功，却也无过。

皇帝显然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但也不想去为难他，只是认真且耐心为他解惑∶“进忠，你听清楚，朕想借此事告诉你，你不必每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朕既然选了你，自然也会对你多几分宽容。朕不介意你在朕眼皮子底下耍些小聪明，只要你明白朕的底限在哪，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万不可为！其他事，只要非你之过，朕会护你周全。”

进忠明白帝王一言九鼎的重量，然而，空口白牙虚无缥缈的承诺，终究无法与实实在在能真正握在手里的权力相提并论。

不说别的，就白蕊姬那事。

那天他和王钦两人同时动手拦她，可她偏偏举着巴掌往他脸上招呼，还不是心里窝着火，又顾忌王钦“太监总管”的身份，就只能拿他撒气。

皇帝刚才不是说会对他多包容几分呢，那就让他试试皇帝这个“几分”的底线在哪。

富贵险中求嘛！

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