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熟悉的陌生人,一个是陌生的熟人。阳光简直好得令人沐浴片刻就能安心睡去,郑棋元削好苹果递给他,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同他低声交谈几句。
久病的人精力都不太好。他只是说了会话,精神头就稍稍蔫巴了些。哨兵适时地起身向他道别。临走前,徐均朔把他叫住,犹疑地开口问。
“我见到您,感觉心里很痛,会害怕和发抖。”他证明似的举起一只手给他看——那只瘦得就差皮包骨的手上扎着留置针,青色的血管明显。此刻这只手正细微地颤抖着。
“我不清楚我和您之前有什么渊源,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谢谢您的探望。”他这样说。
“好。”郑棋元这样回答他。然后他退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那之后他一次也没出现在过他眼前。到后来他做完复健,重新加入中央塔,即使同在一个辖区,他也如他答应的那样,从来不和他见面。
连刘岩都很惊讶,私底下偷偷找郑棋元问是怎么回事。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有数的。”他只是这么说,然后无论刘岩再怎么追问,他都不再开口。
偶尔出任务的时候,他能远远看他一眼。
年轻的向导已经成长为自己领域里数一数二的导师,所有过去好像都被埋葬在那场大雪里。偶尔从梦境的闪回中,他没由来的觉得自己曾经见过一个人。那个人是谁?面容模糊,声音也模糊,只有一双手温热。他好像抱着自己在奔跑,虚空中他什么也看不见。
有冰凉的东西不停落在他面颊上,夹杂滚烫的泪滴。梦醒了,他浑浑噩噩从床上下来,发现外面落了厚厚一层雪。他不喜欢雪天,每次见到这样大的雪心情都不是很好,就好像在雪天里有什么遗憾,曾经错过什么似的。
“是梦吧。”他喃喃道,仿佛梦中的絮语。
梦中泪的温度依稀,他胡乱抹了把脸,却摸到一手冰凉水迹。他快步走进浴室看见镜子中自己双眼通红,泪仍在止不住地流。
“不是梦吗?”他又擦一把,突兀地觉得此刻应该有什么东西拱拱他的手。那东西应该长着羽毛,有长长的喙。
可他太痛了,不愿往回想。他想起那位姓郑的、让他观感不太好的哨兵曾在自己醒来时探望过自己,那时候他的精神体怎么没出来?那种气息,应该是某种大型禽类来的。
他总觉得那个人太熟悉,想靠近,但自己实在是很痛——具体也不知道是哪里,反正他的雨燕一感知到他的气息就会缩起来。
徐均朔突然想和他见一面。他刚拿起通讯器,愣了一会,便又放下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他自言自语道。
再后来,又过了好几年,他帮顾易学生去接受郑棋元的训练,曾在训练场边缘见过他一次。他眼中浮动太多情绪,让他一下无所适从起来。
哨兵含着歉意,朝他一颔首,转身离开。他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