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感知到他们了。”他说。对方正在调试光枪的动作没有凝滞：“是这样。”

“刘岩给你下发的单人任务？”

“是。”

“他们明明是冲我来的，你为什么替我揽了？”黑颈鹤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人人都是棋子，但你不能是弃子。”徐均朔轻描淡写地，“塔里人人都说局势不好，其实塔内不见得比塔外好到哪去。”

“我接受治疗的那几年，参加了一项绝密计划。最高指挥塔高层秘密开展人造胚胎的实验，企图用人造人冲破人类的精神阀值，妄图培养战争机器。但人类目前对精神力所知甚少。”

“就像潘多拉的魔盒。”郑棋元声音嘶哑。

“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他重复道，“可惜那些人还以为自己是手握火种的普罗米修斯。灾祸就这样酿成了。人类肉体凡胎，即使是人造人也脱离不了人的范畴，被刺激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崩塌了。”

“所以这就是污染物的来由......至于污染区，就是污染物全面扩散以后的产物。”郑棋元说。

“他们管这个东西叫精神力瘟疫，意思是碰到就传染，因为崩溃的意志太强、也太混乱。完全成为污染物的人，隔得老远都能闻到腐烂的味道。”徐均朔最后一次检查完所有装备。

“现在你告诉我，是因为我也参与进来了吗？”他问。

徐均朔一直都温和的面孔沉下来：“哥，那是两个实验体，最早的时候从实验室逃出来的。多加小心，别留情。”

问与答风马牛不相及，徐均朔背着包转身去了和他相反的方向。谈话猝然中断。

森蚺如长龙曳地，将地面砸出深深的凹陷，碎片飞溅；郑棋元猝然回头，黑颈鹤振翅而起，发出一声长唳，场域刹那间扩张，强大的精神力拔地而起，化成无形的波朝森蚺啄去——

大蛇长尾一甩，张开巨口发出无声长啸。

双方对撞、周旋了快有一个小时，战况正胶着。森蚺显然还没碰到过如此棘手的对手，它的七寸被鹤啄得依稀可见白骨，而场域外围亦被郑棋元的精神力切得七零八落。哨兵场域中的精神力如刀似剑，犹如划开水面一样轻易分开那些混沌。

它层层判起身体，不动了。

郑棋元肩上站的预验收突然不安地躁动起来，他轻轻刮了一下它的小脑袋，看见穿过弥漫烟尘的人影——森蚺的主人出现了。

来人是个男性，高大强壮，胡子拉碴，穿一身黑色军服，脚步迟缓。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满头满脸的血——军服是训练场特供作战专用，照他身上粘的血迹来看，估计这些表面看起来是黑色的织物恐怕已经浸透了干涸的血。

除了黑的衣服、黑的头发，他全身上下露出来的地方全都是干了的血，血迹层层叠叠，显然不止沾了一回。

他漆黑混沌的瞳仁中没有任何聚焦。郑棋元喊了一声，他迟缓地转头看向他的方向。

——这个人连睫毛上都挂着干了的血，嘴唇沾的最多。郑棋元蓦地想起一个可能，寒意顿时爬上后脊，像一桶从头倾倒的冰水，令人齿寒。

他想起关于某些绝密试验场的传闻：有些人造胚胎专门为了测试精神力阈值而诞生，他们被培育出来、觉醒基本精神力后，会按向导哨兵的分类投放到不同的隔离舱。

这种分类放置叫做筛选。其实就是任凭他们在绝对安静的环境进行精神力对撞，养蛊一样斗出个最后的赢家。这种最令人心惊的不是对精神海的损伤抑或精神体死亡，是胜者在摧毁所有同类的精神图景，杀死他们的精神体之后，还会把败者开膛破肚。

因为精神力的发源地是大脑，所以胜者指挥自己的精神体将其头颅碾碎，完全摧毁对方的精神海。

这些遥远的传闻在当年还引起小范围轰动，不过很快不了了之。听说是某个疯了的研究员散播出来的，不过没有图像，光凭他这么说，很难证实其真实性。再加之中央塔后来对他下发的通缉令，即使有人信了也不敢引火烧身。

现在，活生生的例子正站在眼前。而他的精神力在交锋中已隐隐有了颓势。

雨燕突然扇动翅膀飞了起来。精神力化得近乎消弭，就好像普通的鸟类一样。它飞越僵持的两个哨兵，缓缓落在森蚺的头部，爪子紧紧扒住鳞片间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