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的头颅

长安十里外静谧无声，忽然一阵马蹄声纷至沓来。

官路尽头的城门前，一队士兵壁垒森严巡逻着，燕世城猛地抓紧缰绳，惯性立马，战马前蹄重重落下，在原地踏了踏蹄子左右摆头擤了一鼻子。

一名部下上前问道：“侯爷，城门关了，我们要在附近林中修整一晚吗？”

燕世城悄然进京走得并非官道，而是两侧已经葱郁的林中野路，他粗略扫过四周，将马头回调。

燕世城“城中不太平，我们贸然靠近会让人抓住把柄，再退数里，原地修整，待明日一早进城。”

离皇城越近，越要谨慎魏帝的猜忌心，五里开外，燕世城把缰绳环绕过树干，接过部下递来的干粮，几个人就着水吞下实在干柴的口粮。

夜里寒气重，每个人披风作被，不敢引柴惹人注意。

见侯爷已经闭目假寐，背靠一棵树的两名部下悄话道：“ 这个时局世子让侯爷匆促进京，总觉得不太对劲，会不会信有诈？”

“那你能劝侯爷回燕北？”

“这倒不能，但……”

“那就是了，世子在京情势不知，只一城墙之隔，侯爷不会半途而废回返燕北的。”

提话头的那名部下正要点头，如鹤唳的锋锐箭矢穿过密林，似百里开外使人毫无防备径直钉入他胸腔，大睁着眼睛消散生气，死得极其冤枉。

部下纷纷起身举刀防备，燕世城神色凝肃盯着官路的方向，马蹄声越来越近，有序得慢慢悠悠很是闲情。

很快茂叶阴影下现出一人，脸上挂着邪邪笑意。

燕世城眯眼。

燕世城“你是……宇文府三房公子宇文怀？”

宇文怀斜挑额前刘海的手微顿。

宇文怀“侯爷眼力这般好，想来是燕洵给您的家书里常常提到我了，不过，可惜侯爷眼色实在不够，胆敢广收难民，笼络人心，意欲谋逆取而代之。”

燕世城“你奉皇上的旨意来杀我？”

宇文怀却笑而不答，抬手挥挥双指，身后万箭齐发。

远在古墓，伽蓝挽剑再刺的手愣了一瞬，不知怎的，心神愈发不宁，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她心里事发的感觉加重。

见她愣神，隐心咬牙生接了宇文玥一剑，飞速撒下毒粉，宇文玥立刻偏头躲避，一旁萧玉见状砍断拴马的绳子趁机驾马逃走。

宇文玥也顾不得去追，当即拽离了伽蓝，毒虽然好解，他却不想伽蓝会难受分毫。

隔远了那片有毒的区域，宇文玥才看向伽蓝，伽蓝若有所思。

伽蓝公主“阿玥，我还是觉得不对，萧玉和秘府掌印耳力必然不俗，早早便能听见动静，可他们仍然等在这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宇文玥“宇文怀昨日出城应是密谋好了针对燕北的计划。”

这时月七匆匆走来。

月七“公主。公子，不好了，刚才月卫来报，您出城后不久，宇文怀就进宫伴皇上亲驾护城河，皇上看见村民围聚着的一棵松树，不知看到什么，脸色十分难看回了宫。”

宇文玥伽蓝相视无言，心知出了乱子，翻身上马对其余月卫叮嘱了一句，走官路回城，路过茂密的树林时，宇文玥嗅到空气中一丝血气，伽蓝常年学医嗅觉自然要比他还灵敏，当即看向血腥味的来源，两个人同时腾起不好的预感。

宇文玥看着直通长安的官路，拽动马头缰绳来到她身边。

宇文玥“来时还没有，宇文怀动作又如此迅速，这血腥气总不能……”

下面的话他没敢说下去，伽蓝也不想接，只说了一句：

伽蓝公主“提好剑，我们进去看看。”

一前一后进了林子，走得越近血腥气越重，伽蓝从浓郁的血气中大致辨出了有几人丧命，死状不知，但出血量不小。

宇文玥乘马走在前面，很快被眼前一幕骇得心神剧荡，手不受控制发麻，听见身后伽蓝问话。

离得太近，宇文玥一个拦不及，伽蓝看了个全乎，只见横排错开的树木枝干挂着几颗鲜血淋漓的头颅，身子被吊在树干下方，脚尖刚好点地，和头隐隐连着，远看像有人一动不动立在那儿，目眦欲裂，甚是骇人。

好在头颅面冲长安，他们从林子一侧拐过来，倒也不用饱受惊吓，以致梦魇。

出乎宇文玥意料，伽蓝力道稍重夹住马腹径直向其中一具尸身过去。

他连忙跟上。

宇文玥“这具尸身的盔甲像燕北铸造，虽然有损坏的地方，却看得出工艺精湛，很像……”

伽蓝公主“很像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所穿，对吧？这上面有柔然的特有的刀痕。”

伽蓝俯身摸过盔甲，语气不明。

伽蓝公主“七八具尸身尸首‘连’在一起，唯独他没有，阿玥，你说，他的头颅去哪儿了？”

她回眸看向宇文玥，宇文玥望向长安，静默许久道：

宇文玥“去见昔日情深义重的兄弟了吧。”

伽蓝公主“父皇终于除了他长久以来的心病，不用日日受梦魇折磨。”

眼见一位骁勇忠义的将军枉死在帝王的猜忌下，他们心情很复杂，可再复杂又能如何，国门总有能人可守，帝王却不能因此寝食难安。

两个人收拾好了伤感，启程回皇城。

·

进城已近寅时，伽蓝原想进宫看一眼，不想迎面飞来飘飘一青叶，死士递信来报，宇文怀春风得意携木匣进宫面圣，四四方方刚好装得下一颗人头，血腥味很重，且有血从缝中淌出，已有一盏茶的时间。

伽蓝公主“宇文怀带着定北侯的头颅去向父皇邀功了，燕洵那边出城进度如何？”

宇文玥将手中纸条递给她。

宇文玥“燕洵不知为何延误了时间，现在正被赵西风带禁军拦截在了府前。”

伽蓝公主“是在等楚乔吧，宇文席不好对付，极乐阁里外都是把守，想脱困也要多费些时。”

宇文玥“事情走到这个地步，燕洵今夜能否出城，就看他自己的安排了，公主与我都不适合再出面，”

他们不帮忙，也不阻拦。

全看燕洵自己能不能把握住。

伽蓝侧眼看向登城墙的阶梯。

伽蓝公主“先上去吧，今日是回不了青山院了，让人把马牵到暗处，今夜一过，才能知晓后事如何。”

父皇要亡定北侯一家，伽蓝只能坐观其变，宇文玥作为大魏驸马，必要时刻更是忠义不能两全，舍弃兄弟，他们此时放虎归山，已算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