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锁拿回京的路程要比想象中早几天,在仲春的前两日,刚进天牢时白色囚裤上都是鸡蛋发臭的味道,是上面有令,让襄王体面入狱,这才换上一身干净囚服。
但胸前那个“囚”字实在过于讽刺。
天牢
依旧保持体面的元彻隐约听见牢头恭敬的声音,来人好像将他挥退,随后两个脚步交错走近,他抬起眼,见到那位遥远记忆中,归来仍惊艳他的人。
他自嘲笑笑,起身向门外的人躬身一礼。
元彻“迦蓝皇妹。”
伽蓝公主“七皇兄。”
迦蓝颔首。
元彻“这两日元淳便要被杖责了吧。”
他听说,当初元淳为求情刻意冲撞皇上,被罚杖责,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元淳公主要杖责的旨意天下皆知,却迟迟未行刑,原还有人猜测是魏帝不忍,可后来才明白,是魏淑仪看着不够,得他这个当事人也看着。
伽蓝公主“元淳最近脾气改善了许多。”
元彻“淳儿小时候的性子烂漫,有什么话都藏不住,硬要跟在燕洵身后跑,她对皇妹那些大不敬的话,我代她赔个不是。”
伽蓝公主“七皇兄快请起,迦蓝少时也得过七皇兄照顾,让七皇兄受此牵连,原该迦蓝先赔个不是。”
元彻“迦蓝皇妹的不是,元彻愧不敢当,你与宇文公子来天牢这样不祥的地方,原来是担心我会记恨你吗?”
迦蓝未语,他先摆手。
元彻“从你命人让我体面入狱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没变。”
元彻“丧兵辱国,贪功冒进,这些罪名很冤枉,我也很不甘,可和你和柱国其实关系不大,毕竟一位信任儿子的父亲,怎么会轻易就信了,还一点尊严不给。”
伽蓝公主“生在帝王家,凡事难两全。”
元彻“所以我很羡慕你,”
元彻神情苦涩。
他的不幸,看似是三柱国因为元淳的不敬挖出魏家联手将他弹劾,实则是皇位上的父亲借机除了自己的心患。
猜忌儿子的父亲,哥哥贪赃枉法的母亲,一心为爱的妹妹,无辜的他,人生大起大落。
元彻“都以为生在皇家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可看看我的下场,也只幸福了几年吧,又何谈……”
荣华。
迦蓝看着里面神色隐隐颓丧的人,最终浅浅一欠身,以告别七皇兄襄王元彻。
天牢外
宇文玥“生如襄王这样尽忠报国之人,结局也令人扼腕。”
想到燕洵未来可能落得的下场,宇文玥只觉自己脚下这坚硬的石砖变成了泥泞的沼泽,任谁来也只能下陷。
伽蓝公主“圣命难违,此次白夫人来京,若能平安归去,许能挽回另一桩憾事。”
可就像她自己说的,圣命难违,在天子面前,她又有多少话语权呢?
宇文玥“那日皇上再次猜忌定北侯,原是有人盗拓长安与燕北的边陲兵马图,燕洵成了那个最可疑的人,皇上很难放他离京,白夫人带走燕洵,意味着皇上彻底失去了钳制定北侯的机会。”
伽蓝公主“谍纸天眼的密报敌不过帝王心,父皇疑根深种,除非诸国皆灭,定北侯久居长安直至死去,否则此局无解。”
说实话,眼睁睁看着一代忠义之将因为皇帝的猜忌而落幕,宇文玥办不到。
迦蓝见他不再作声,不禁问道:
伽蓝公主“你不奇怪我为何不劝父皇信任定北侯吗?”
宇文玥摇摇头。
宇文玥“若公主去向皇上表明定北侯忠心耿耿,绝无谋反之心,皇上明面上不会再对燕北有猜忌,私下里只怕会加快燕北的消亡。”
宇文玥“而且,定北侯在燕北一带很受拥戴,公主应该想到过另一种可能,若有人报给定北侯皇上的疑心,受诸国离间的定北侯会不会反伸手向皇上。”
宇文玥“所以臣不奇怪,也明白公主不是不想劝,而是不能。”
只能听天由命吧。
……
上朝的路很长很开阔,元淳受杖刑的地方就在百阶青石下,板凳宽长各六尺,刚好够扒住一端。
身着素衣不得着丧服的魏淑仪,一身囚服披散头发的元彻,经历变故略显沧桑的闲散王爷元嵩都只得远远看着,行刑凳旁元淳绝望昂头,魏帝无动于衷挥袖而去。
棒起棒落每一棍捶打厚实,混合着轻微的闷哼声。
元淳公主被杖责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长安,皇城内唏嘘不已,全道都是魏氏的恶贯满盈连累了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