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家令

御辇直至抬出宇文府，元羲也没给个准话，只说了一句，来日方长。

“公主，是玥公子。”

华贵的麒麟御辇肃然等在一侧，御辇上的人此时正同一匹白色骏马的主人并肩而行，但细看之下便能发现后者慢行了一步，态度敬然谦卑。

伽蓝公主“是巧合吗，玥公子？”

元羲轻笑着看了宇文玥一眼，她当然知道宇文玥等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只是有些感慨。

上次她在路野等宇文玥，这次宇文玥在宇文府外候她。

而这一幕，还是发生在十年前。

她眼眸弯弯，唇角的笑容和煦温暖，但浑身又散发着淡淡的怀念，宇文玥心神一动，伸手去牵当年牵过的衣角，可他指尖刚碰到清凉的衣衫便陡然清醒。

侧过身拱手道：

宇文玥“公主，并非巧合，是宇文玥特意在此等候，想表达对公主的感谢。”

伽蓝公主“宇文家为朝廷做事，青山院和红山院这些年一直相互制衡，父皇也不希望谁会独得盛宠，到时目中无人，引得朝堂上下一片非议。”

宇文玥“并无……其他缘由吗？”

宇文玥抿唇。

伽蓝公主“你寒疾在身终究是个问题，我不希望你糟了暗算枉丢性命，算其他缘由吗？”

宇文玥“……”

他觉得不算。

长叹一口气，言不由衷地点了点头。

宇文玥“能得公主青睐，是臣的荣幸。”

伽蓝公主“……”

伽蓝公主“玥公子是难得的栋梁之材，我亦深觉有幸大魏有你这位臣子。”

御辇载着元羲远行后，宇文玥久不能收回目光，这时月七牵过马，看自家公子魂不守舍的模样，倒不觉得奇怪。

只是奇怪他家公子怎么突然打直球了。

月七“公子，我瞧着迦蓝公主并非对您无意。”

月七“皇城上下谁都知道迦蓝公主对喜欢她的男子避而远之，连不曾宣之于口的燕世子都是能避则避，所以我觉得公子不是没有机会。”

毕竟那句幸得青睐，几乎赤裸裸地表明了心意，迦蓝公主蕙质兰心，不代表人家不懂男女之情，恰恰因为十分懂，才对那些爱慕她的男子一避一个准儿。

宇文玥“我如今没有什么能再失去的了。”

宇文玥负手而立，淡蓝色长袍衬得他背影愈发孤寂。

就是知道迦蓝对所有倾慕她的男子退避三舍，他才在心思曝光的时候，下了决心。

没有可失去的，不如放手一搏。

去博得她的芳心，也好过暗自颓然，什么都不做，眼睁睁望她远去。

确认一人，终其一生。

心意要么不言，要么言明去追。

这就是他宇文玥。

况且月七说的虽然是安慰他的话，但意思很对，他与宇文怀都是臣子，公主的态度却截然不同，这就应该是他最大的，小心翼翼可以心悦的底气。

月七“大房不得皇上重视，三房又时刻想要取而代之，掌控谍纸天眼，情势危急非您与老太爷所左右，若能在这个时刻求得迦蓝公主的助力，或许就能扭转眼下青山院受气的局面。”

月七望着消失在尽头的御辇，本是自言自语，也希望他家公子能听进去，不想回头一看，他家公子已经转身离去，看样子是见御辇消失才走人的，果然他月七还不值得公子留恋。

哭。

宇文玥“月七，你去把前些日子那名女奴带上，回青山院。”

月七“是。”

月七忙将缰绳送回他家公子手上，心里不忘嘀咕。

那女奴来了三日，府中上下都知道有名叫荆小六的小女奴被点名照顾，唯独他家公子还女奴女奴不知其名地叫着，这会子想起荆小六可能落宇文怀手里了，还不是担心对迦蓝公主没交代。

重华宫

元淳带着一众小侍女悄悄靠近主殿。

采薇忍不住地劝：“公主，陛下下令禁止我们擅自进入重华宫，要是被人发现，皇贵妃又该斥责您了。”

元淳“你懂什么，皇姐匆匆离席，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这叫关心，特地来看望，你不准说话。”

采薇无奈闭嘴，嫡皇公主走了好一会儿了，主殿只有陛下还在，算得上哪门子看望。

这时殿内传来魏帝不耐的厉喝。

魏帝“皇儿想做什么，有朕这个当皇帝的父皇给她倚靠，天下谁人敢指摘她一句，若他们有异议觉得迦蓝不配太子的待遇，尽管让他们来找朕，朕倒要看看他们能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魏帝“入住青山院有非议？好啊，朕偏要广而告之，朕的皇儿为朕分忧，轮得到他们说三道四？”

王太监“皇上，这……”

魏帝“你不准再言，朕的皇儿是天赐给朕的，天下没有人比得上迦蓝皇儿，没有！”

魏帝一甩龙袍。

门外采薇听见脚步声，忙将失神的元淳拽走，这种状态被陛下发现，她们指定要脱层皮，哪里像重华宫的侍女们，因为沾了主子的光，罪奴所都能免走一遭。

浑浑噩噩不知走了多远，元淳才看向采薇，两眼含泪。

元淳“采薇，在父皇心里，不论我多会撒娇，我都比不上元羲皇姐对不对？”

采薇吓得差点捂住元淳的嘴。

采薇“公主，你不能直呼迦蓝公主本名，若叫旁人听见状告给陛下，陛下该关公主禁闭了。”

元淳“就因为直呼其名？那当初父皇就不要取……唔唔！”

采薇“今日公主从生辰宴回来生了一场病，你们一直在寝宫照顾公主，公主发高烧胡言乱语，但你们什么都没有听见，明白了吗！”

采薇捂着元淳的嘴巴，惊魂未定地四处张望，又严厉呵斥其他几名脸色惨白的小婢女。

小婢女们连连点头。

翌日

全皇城奔走相告，朝霞刚渲染了皇宫，上至八十岁老太，下至偏巷一只老鼠，全都知道宇文门阀的大房嫡孙玥公子居然攀上了迦蓝公主这一高枝！

马上要平步青云了！

魏帝亲自下旨，让各大贵族门阀家的年轻一辈齐聚宇文府，再由贴身大太监王太监亲至宇文府前宣迦蓝的旨意。

可见其重视程度！

王太监“宇文玥听旨，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重华宫中卫率，重华宫家令。”

早早到场的贵族子弟们全部哗然！

什么情况！

他们昨晚接到旨意的时候，没人告诉他们会是一个能让他们心梗的消息啊！

王太监“宇文玥，接旨吧。”

宇文玥“宇文玥接旨，承蒙公主厚爱，臣决不负陛下与公主信任。”

王大太监满意点头。

王太监“公主，咱家就先回去回禀陛下了。”

伽蓝公主“王公公慢走。”

元羲示意侍女去送，而后看向等她允平身的众人，启唇声允。

有年轻公子羡慕得红眼，有年长公子也想走捷径，亦有嫉妒之心藏也藏不住的。

燕洵脸色青白一片，宇文怀恨得想当场发疯，与青山院鱼死网破。

赵西风站直身体，掸走膝盖上灰，看向宇文玥贱兮兮一笑。

赵西风“重华宫卫率和家令，宇文公子这可是一步升天了呀，何德何能得公主如此信众和偏爱，中卫率竟然连身家性命都交给他守护了。”

赵西风“有这家令管理公主的汤沐邑，掌刑狱掌重华宫所有宫人待卫五率军人的赏罚，还有公主的饮食仓库，可以说是公主的私臣又是朝中的大臣。有关公主殿下的事宇文家令可以一揽子包圆了。”

赵西风“说是只掌中卫率，但是可以管五率的赏罚，家令可以说是在重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赵西风“这升官速度真是让我等望尘莫及呀，好生羡慕呀，燕洵，我记得你当时不是还想求重华宫主薄之位嘛，现在你的好兄弟当上了家令想必不会吝啬区区主薄之位。”

宇文玥“朝廷官位岂能私相授受？重华宫属臣不仅仅只是私臣。”

赵西风“看家令说的，凭今时今日公主殿下对您的厚爱，屈屈主薄而已只要您去说那不是轻轻松松。”

元淳“皇姐那冰坨子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无视燕洵哥哥，要封也是该封燕洵哥哥。”

不等宇文怀咬牙切齿地附和，门口传来一个娇气的女声，元淳气呼呼地被采薇扶下马车。

看着燕洵哥哥难看的脸色，元淳一个没注意，被台阶狠狠一绊，径直往前扑去。

眼见脸着地，那些王公贵族子弟反应过来也晚了，抽气声喊叫声吵得人耳朵疼，元淳双手本能地紧紧护住脸。

一想到会破相，元淳鼻腔一酸，眼泪哗哗往外涌，但啪嗒啪嗒的珠子却不是掉在了冰凉的地面，而是将元羲的红衣染成了殷红。

元淳“我…我没事？”

元淳被扶着肩膀站起，泪眼朦胧地懵在原地，身旁还有宇文玥这个被自己嫌弃的冰坨子。

宇文玥“公主，你的手？”

宇文玥眼中只关心迦蓝，此时神情紧张，盯着迦蓝松开元淳的手。

伽蓝公主“我无碍，但家令貌似关心错了人。”

元羲摇头，她有武功傍身，能有何碍，但反应过来的元淳置气挥开她的手。

元淳“皇姐救我我很感激，但我还是不明白，燕洵哥哥到底哪里比不上宇文玥，燕洵哥哥对皇姐痴情一片，我不信皇姐没有觉察，难道就因为他喜欢皇姐，皇姐就可以肆意摆弄燕洵哥哥的感情吗？”

伽蓝公主“父皇允我自置属官，宇文玥也为本宫办了很多差事了，哪像尔等的成天逗鹰走马，他有这个能力本宫很清楚。”

元羲的语气不由冷了几分，侧眸，目光定格在燕洵苍白的脸上。

伽蓝公主“至于你的燕洵哥哥，他不适合做我的属官，若是想要入仕皇兄的属官，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元羲无意于燕洵，也不想耽搁他，希望燕洵能明白她今日的话。

他不适合做她的属官，亦不适合她。

燕洵定定地与元羲对视上，懂了其中的意思，于是心脏更加刺痛。

一旁宇文玥看得真切，他向来分得很清，争取爱慕的人并没有错，他方才没有关心错人，此时更不会会错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