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罪酒

那方迦蓝才入座主位，这方门口小厮便低声局促地喊了句。

“公子。”

依旧一身清风素雅的宇文玥颔首，从他这个站位向宴席望去，隐约能看见迦蓝干净澄澈的笑颜，今日一袭红衣的她美得动人心魄。

见号称冷公子的玥公子驻足不前，像痴看了什么，小厮大着胆偏过头，粗略一瞧，当即吓得收眼。

今日穿红只有一人，玥公子莫不是在望迦蓝公主？

仓皇间小厮抬起头瞟过公子神情，竟从那双看人冷三分的无欲眼睛里，硬生生看出了藏得极深极深的情慕的涟漪来。

甭管错看与否，小厮已然惊出一身冷汗，杂念全无。

宇文玥“迦蓝公主何时到的？”

“回公子，方才，不过前后脚的功夫。”

元嵩“好你个宇文玥，燕洵生辰宴迟到便算了，居然敢比我迦蓝皇妹还晚到，你看不起谁呢？”

宇文玥正准备点头，一个咋咋呼呼欲盖弥彰的清亮嗓子靠近，声嗓主人元嵩风风火火一站定，掐着腰便要治他罪。

宴席上噤若寒蝉的宾客们立时来了兴趣，偷摸借着酒盏，小心窥觑。

宇文怀“玥弟，我已经向公主禀明了你迟到的原因，公主不罚你，是公主善良大度，但你可不能坏了规矩。”

宇文怀“来人！”

他一招手，燕洵遍寻不见的朱大总管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手里还端着一壶酒一只酒盅，恭恭敬敬放在宇文玥的席位桌。

宇文怀“玥弟，公主不罚你，你可要自罚不是？”

宇文玥“自然。”

宇文怀笑了笑，挥手示意他看向桌上刚刚盛满的酒盅。

宇文怀“这杯赔罪酒酒香醇厚，亏待不了玥弟，请吧。”

他目光无暇，坦坦荡荡反而让宇文玥觉得有诈，但他向迦蓝行完周全之礼，便众目睽睽之下步至桌前，俯身拾起了那小小的酒盅。

宇文玥“多谢堂哥一片好意，还特意备了这等好酒。”

酒液清澈，酒香悠长。

是好酒不假，只怕里面不止有酒。

他垂眸静了半晌，正当宇文怀等得不耐烦，酒盅咚的一声又被放回桌上。

宇文玥“只是我身体不适，不宜饮酒，要辜负堂哥的好意了。”

他声音平静，甚至带点弱气。

可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宇文玥的推脱之词。

习武之人经得起风吹日晒，这几日又是晴好的天，宇文玥虽身有寒疾却也非这时发作，也无条件发作，所以这借口明显是要当众驳了宇文怀的面子。

而宇文府中的三房针锋相对大房已久，谁又信宇文怀劝酒没有几分算计在里面。

所以此时的贵族宾客全都安静看戏。

宇文怀“玥弟，你这是要拒了我？拒了向迦蓝公主赔罪？”

宇文怀阴恻恻的语气活像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让其他人心里止不住发毛。

宇文玥“堂哥此话差异，赔罪的方式有很多种，只要迦蓝公主高兴，要宇文玥赔几次罪，都呈如公主所愿。”

宇文怀“花言巧语！”

宇文怀冲迦蓝一抱拳，愤怒道：

宇文怀“公主，宇文玥他分明强词夺理！他哪里来的什么病，不适之感又所谓何处？”

伽蓝公主“我却觉得玥公子所言极是，若玥公子真的身体抱恙，怀公子如何能强劝人饮酒？”

宇文怀“我……”

伽蓝公主“玥公子，请上前来。”

她素手轻抬，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一旁侍女有条不紊地清出一小片桌面，将号脉时托腕用的脉枕放上。

宇文玥“有劳公主。”

宇文玥恭谨跪坐，脉枕上的手腕青筋分明，当迦蓝指尖搭上去，细细切脉，她蓦然抬眸，眼中闪过诧异之色。

面对面，清清楚楚看见这细微异样的宇文玥眼帘瞬时垂落，掩盖住慌乱的目光。

脉诊在继续，他心思却已然紊乱。

他甚至想，与其让迦蓝发现他加速的脉动，倒不如饮下那杯酒，如此他的心思便非此时的“大白天下。”

宇文怀紧紧盯着看上去相配的二人，见宇文玥忽地垂眼，以为他心虚了，立刻邪笑拱手。

宇文怀“公主，玥弟看上去并未异样，那么这杯赔罪酒是否可以饮之？”

他话音落地，便见一向温柔的迦蓝却是目光冷冷瞥来，愣了一瞬忙低头噤声，生怕招来厌恶。

伽蓝公主“玥公子身体确有不适，我已亲自查验，怀公子有心赔罪，我亦看在眼里，若让玥公子以茶赔罪或许并不足以安抚怀公子，所以……”

伽蓝公主“弟不能饮，兄长代为饮之，可好？”

侍女将酒杯递到宇文怀面前时，宇文怀还沉浸在迦蓝的话语中，没有反应过来，等他确确实实再三确认了迦蓝的话，酒杯又往他面前递了两分。

宇文怀“……”

宇文怀“公主……”

宇文玥“堂哥莫要辜负公主一番心意，请堂哥替弟饮酒，代为赔罪，才不失我宇文府的礼数。”

宇文怀“宇、文、玥。”

宇文玥默默添了把柴火，宇文怀再怎么气急败坏，眼神再怎么想弄死他，都不及此刻宇文玥眼底的冰寒。

他掩饰这么多年，深藏爱慕之心，就因为宇文怀，害他一朝失足，让公主可能与他生疏。

他怎么能无动于衷？

迦蓝精通医术，因何心率加速分得极清，就因为燕洵的心思当初明晃晃，迦蓝便时时刻意避着燕洵。

而今宇文怀将他心思毫无掩饰地暴露在外，他不对宇文怀起杀心就算他慈悲。

元淳“宇文怀，快喝了吧，我还要送燕洵哥哥生辰贺礼呢，你就不要耽误时间了。”

元淳不耐烦地催促道，宴席里的空气莫名让她闷得慌，抬手在鼻尖前挥了挥。

宇文怀眼神凶狠，提起酒杯一饮而尽，将一滴不剩的杯底展示给宇文玥看。

宇文怀“玥弟，如你所愿。”

宇文玥“堂哥好酒量。”

阴阳怪气谁不会，只是宇文玥不屑。

燕洵“好啦好啦，赔罪酒已喝，接着奏乐接着舞，迦蓝公主百忙之中抽空来我的生日宴，可不是看你们吵架的。”

眼见空气中战火将起，燕洵忙打圆场，就此将不愉快揭过。

笙乐奏响，依旧动听，但谁也没了心情，宇文玥更是提前离席，宇文怀则一杯接一杯的闷酒。

元淳缠着燕洵，燕洵想挽留要回宫的元羲。

燕洵多靠近一点，元羲便多退一点，直至被侍女扶上御辇，燕洵才神情可怜兮兮地目送她而去。

侍女：“公主，咱们还去青山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