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雪

东北的冬，寒风刺骨。银装素裹的天地，庄严肃穆，像我那不善言辞的兄长，美丽且痛苦。

那是2011年的冬天，人们还沉浸在初雪落下的喜悦中，而我已经坐上了前往姨妈家的车。父亲开着车，看不出情绪，母亲坐在副驾驶，频频回头与我聊天。“一会去大姨家要和人家打招呼，听见没？”“知道了知道了。”“一会听话，别乱跑…”“我知道啦。”我仰躺在后车座上，百无聊赖的数着自己的头发有几根。此时天真的我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经过一阵颠簸后，车停了下来。我从车座上坐起来，拎着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带的小箱子。打开车门下了车，父亲的手里拎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母亲肩上背着一个袋子，手上拎着一个袋子，东西很多，却空出一只手牵着我的手。母亲的手温热柔软，让我不想松开。我隐约觉着，我将要和父母分离，心中惶恐，手握的力度便愈发的紧。

姨母一家三口站在门口等待着我们。“都告诉你啥也不用带了，家里啥都有。”姨母见着我们一家三口大包小包的，紧忙迎了上来接行李。我叫了一句“大姨”，姨母看了我一会，笑着说：“哎！快进屋，外面冷。”

屋内暖气升腾，桌上饭菜丰盛。六口人坐在桌旁其乐融融。觥筹交错间，人们推心置腹，忆往昔，话将来，留下热泪在昨日，身怀孤勇奔明天。此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夜已深，尽兴之余，略有微醺。父母想要连夜走，赶路程，姨母留他们住一宿。“都喝酒了还走啥了，搁这住一宿。明早清醒了再走。”

父亲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什么，我侧躺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沉沉睡着，母亲坐在我的身前，用她温热的手轻抚我的额头，喃喃自语：“闺女啊，俺们干完活就回来，你跟你小哥在家好好的…”哥哥倚靠在门框上一言不发，姨母在旁偷偷抹泪，姨夫坐在门外点了支烟，烟雾缭绕间，似是也落下一滴泪来。

……

那时心里还是有些怨他们的，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不辞而别？现在回想起那时，早已了然。怨吗？早就不怨了。我只求他们平安。

……

东北的冬天昼短夜长，五点钟起床，外面天还是黑的。昏暗的房间，门缝透出一丝光亮，他们在收拾行李准备起航。母亲轻轻的推门，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两个孩子，悄声叹息。关门，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殆尽。

空荡的房间，他们一行人留下的只有两个孤零零的孩子和一叠钱，以及上面盖着的写了字的纸。“吃饭就去姥姥家，这个钱是你们的学费，零用钱在抽屉里。今天有雨，上学别忘了拿伞。”短短数语，却令人魂牵梦萦，远在他乡的至亲。长途电话很贵，无处诉说的思念，只能诉诸日记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