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能得太傅大人相救已是无以回报，不好再留下来叨扰。”
“方姑娘客气了，如若不是令尊将此事托付与本官，这些事宜早就交给官府了。”
“那太傅大人何不趁官府的人未走远，将我一并交予他们。”
说罢，李清璇刚要向外走去，几个高大的人影立马从眼前闪过，将大门的方向围了起来，任是李清璇使上吃奶的力气也推不动那堵“肉墙”。
“方姑娘别白费力气了，这些侍卫都是本官从御林军中挑选出来。”
“商太傅这是何意？莫不是要强抢民女？”
“尚书大人自你走失那日便全城寻找，可仍是无果，这才无计可施找到本官。可如今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要交予官府处理，那本官与你父亲许下的承诺岂不成了儿戏？”
三日前方尚书携带妻女一同泛江游湖，不料遇上劫匪才遭此浩劫。不幸中的万幸，当日他们并没有携带过多的钱财，而船也是先前订好的，同行中还有林都尉为其保驾护航，大家才幸免于难。
可惜，方尚书的长女，方时锦并没有那么幸运。她因患有失魂之症，比常人反省皆是慢了一拍，就在众人逃跑时，她呆愣在原地，而那伙贼人见收礼无果便想把这个大小姐劫走，来日再好好敲方尚书一笔，让他们出钱赎人。可在逃亡途中，方时锦不慎跌落湖中，而那些不过是劫财劫色之辈，眼见自己小命都不保便先弃她而逃了。
丢失爱女后，方尚书立马让人全城搜找，寻人的启事粘贴到大街小巷。二小姐方时芸每日走访官府又是送礼又是送财，只为早日能寻到她的阿姊。经历这一遭方夫人可是受了不小的打击，自那日起她便一病不起，整日以泪洗面，手里的念珠都不知数断了几条，佛经都不知抄了几遍，她只求她的燕燕能平安无事。
晚上的这场闹剧，可谓是伤及本体。就连晚膳李清璇都搜刮得一滴不剩，还外加了一碗饭。从前富贵日子过惯了，吃饭只讲究满足口欲之贪从不知什么是饥不饱腹，如今饿了一天的李清璇深知曾经的自己如何罪孽深重。
“万事皆有因果，我这是自讨苦吃。”
茶余饭后，一个身着藕色淡粉，梳着下人头饰的姑娘将门用脚踹开，后面跟着几个同样打扮的小丫头拿着梳发用的配饰以及衣物，还有几个小厮提着水桶朝着屏风后浴盆的方向走，朝里倒上了热水。
为首的丫鬟叉着腰颐指气使对着李清璇说。
“方姑娘，咱们大人吩咐了让您今儿在此好好休息，沐浴的热水已备下，这些是换洗的衣物，如有吩咐奴婢就在外头。”
“嗯，那就替我多谢太傅大人。”
李清璇笑颜盈盈地看向方才与自己说话的丫鬟，突然瞥见她用着厌恶的神情打量自己。李清璇内心冷笑，面上却不改温和讪笑将那丫头拉扯到面前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觉得伺候我有失你的身份？”
小丫鬟突然脸一抽，立马满是歉意地赔笑。
“没……没有，怎么会呢！姑娘您就好生歇着，奴婢在外候着。”
二人看似风轻云淡，实则一个气焰难消，一个幸灾乐祸。李清璇从前交锋的对手都比眼前的货色要上得台面，现在她也乏味无意与其周旋，见这丫头有自知之明便不再逗弄。
这丫鬟名唤晚霞，今年已有17岁，是商珏刚入京时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也算是府里的老人。刚入府之时她还年幼，许多事情她还不太娴熟，随着年月积累在加上商珏一跃升迁她接手府内的事务也逐渐变多，大小已是半个掌事。
出了房门，晚霞对着空气便一通出气，她将手里的托盘扔给一旁的小丫鬟气哄哄地说道：“真是气死我！如果不是掌事嬷嬷特意交代，我都懒得来！什么货色真以为有点本事就能被咱们爷看中了吗？”
“好了晚霞姐姐，毕竟是爷的客人。不过我听说这个女的在大厅的时候就用了些狐媚手段勾搭咱们爷了，我一开始还不行信，没想到还真是。你看看她那衣襟都露到哪儿了，还露这个胳膊！真是不要脸！”
“就是！还好咱爷不是那种人，不然这小狐狸精不就得逞了？”
身边的这些小丫鬟便是从小就跟着晚霞，感情自然很好，有架一起打；有气自然也要一起出。李清璇听着外头一清二楚的谈话，一阵无语，低头看去衣襟确实开了一大半，可门外的声音太过于嘈杂李清璇觉得有必要让这几个下人稍微注意点。
“几位姐姐若是对我如此不满，不如进来教教我规矩？”
冷不丁的声音从房内传出，几个丫鬟尴尬不已，各自噤了声。听不到门外的声音后，李清璇才安然将身上的破布褪去。
麻衣粗布之下，竟是肤如凝脂，几日周遭劳碌虽有几处脏污，用清水擦洗逐渐变得干净。还有些被人鞭打的痕迹，已经结痂，李清璇用布帕轻轻擦拭，却仍带着些痛觉，还好水温尚且温热能挥散一些痛楚。疲惫的身躯被水雾笼罩，困意袭卷而来，也就此时李清璇才有闲暇关注起这具身体的谜团。
看着铜镜中这副面容姣好，却又陌生的脸，李清璇还是觉得不太真实。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被一杯毒酒赐死了，毒液侵蚀进五脏六腑，是那样的肝肠寸断，她满口的毒血滲着余毒，苦涩而又腥热。濒临前，李清璇最后爬向那人，想要求助，可惜他头也不回便就离去。
冰冷的泪珠滴落在锁骨上，湿痒的异感让李清璇不自觉去擦拭，抬眼看去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指尖触碰到细腻的肌肤，余热残留在手，就算是无稽之谈李清璇也不得不相信，自己确实重生了。
这几日商珏不是在处理宫变后的事务，就是在解决余下顽固旧党的路上。既然常伴君主左右自然要养成居安思危的习惯，这不陛下近日担忧的不正是这些事？还好商珏早已着手准备，事情的推进倒也不算太晚。
到了戌时，安插在梁远侯府的眼线来报：“梁远侯世子听闻昭华公主死讯，已经寻死多次，不过都被家中下人发现被救了下来。这次是他自己备了毒药，趁下人不注意偷偷吃下，可惜还是被我们的人发现，尚且救他一命。”
“现在人呢？”
“被关在柴房，等主上发落。”
说是柴房其实是一间堆放杂物的小屋，一打开房门，满天的灰尘从房梁上抖落而下，严毅手拿着一盏油灯替商珏扫清前面的地，又搬来一张椅子，细细擦好。随后提来一早准备好的水，朝着角落泼去！
“谁！”
黑暗中，一颗脑袋从麻袋中探出头来，看不清样貌。四周一片漆黑，身上的衣物被水浸湿，此人跌跌撞撞，在柴火堆中来回碰壁，商珏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摔了一跤又一跤。
“梁世子有心了，特意来这别院小宅耍杂技给本官看啊！”
听到前方传来声音，梁淮禹似开了光一般一下找到了方向。由于先前服下毒药，虽及时救治，可俊秀的脸上仍是苍白。看清楚面前坐着的人，梁淮禹表情痛苦愤怒、双目猩红，他被人压着只是无能叫骂着，而商珏却轻而易举将他踹翻在地上，用手掐住他的脸掰过来面向自己。
“骂够了吗？”
商珏的声音在黑暗中，不怒自威。
“狗官！死的人怎么不是你！殿下当初为你力排众议，要先帝重用你！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吗？”
字字诛心，句句淬血，可谓是义愤填膺。
“世子言语可要三思！本官是受陛下任命，铲除余孽有功，才有能坐上帝师之位，论功绩！全是……本官……自己所为！”
话一出口商珏便后悔不已，惭愧之情席卷而至，将内心堵塞得更加郁结。他强压不安的情绪，紧绷神经，下颌隐隐制怒，青筋毕露。梁淮禹似乎也没有猜到商珏能对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如此大的反应，哪怕现在他强装镇定。钳制住下巴的手不断发力，似要将骨头捏碎。梁淮禹被娇生惯养着并没有多少力气与商珏为之抗衡，眼见自己快被掐着快没气了，突然他瞥见商珏愤怒抽动的脸，划过一丝泪痕，下一刻商珏如同泄气一般，松开梁淮禹。
屋内虽有油灯照明，可光线却微乎其微。朝西的一角有扇窗朝向院落，滲滲寒光投落下来，照在庭院内，透过窗户洒在商珏阴鸷不定的脸上，忽明忽暗中妖孽异常。
“自欺欺人，还真是可悲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商珏！你不如给我个痛快！我也能赴黄泉去陪殿下！”
梁淮禹在阴暗的角落里，亦是哭泣凄惨又是笑声癫狂，全然一副疯魔的样子。原本商珏想就此作罢，可没想到他好死不死还有脸说这样的话，一时间怒气涌上心头，商珏扯住梁淮禹的衣襟咆哮道：“既如此！那时你为何留她一人！如今又这般寻死觅活，装模作样给谁看！”
“毕竟殿下到头来都在替我谋划，我也甘心赴死，全当尽了这夫妻情义。可你呢？人前戒律清规，实则内里脏污不堪，有谁能想到商太傅，竟也作面首！”
出乎意料，商珏只是轻笑，可随后话锋一转冷声开口：“那又怎样？最起码不似梁世子空头有驸马头衔，却未能行使丈夫的权益，还需要本官代劳。”
“你别欺人太甚！”
“不要妄想一死了之，便能去陪她。棺未入土犹如定魂，执念未解至死不休。”
商珏笑得邪魅，拍着梁淮禹的脸，戏谑着。
李清璇逝世已有几日，可梁淮禹并不知道她的后事是谁操办的，竟一点消息都没有。可结合商珏的一番话，他突然有些不安，梁淮禹似是想到什么，惊恐看向商珏。
有些不可置信：“你想做什么？难道连她死了都不愿放过吗？商珏！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这是我同她的事，与你无关。”
说罢，便转身离去。独留梁淮禹一人，痛声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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