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之中,身穿织金锦袍,满身金银,腰勒玉带的盐商们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堂,一个个不去瞧中间身姿婀娜的舞姬乐人,反而时不时往门口张望,好肖翘首以盼情郎的痴心女子。
乐人轻轻敲击着编钟,丝竹管弦之声轻柔妩媚,下座的盐商们腹中各有算计,三三两两的人凑在一起,悉悉索索地交谈着什么。
“这事是真的吗?”
“至少有六七分。”
“这林老板不像那么活菩萨的人呐。”
“朝廷逼紧了,可不就要寻点法子。”
“她的货不好拿啊,拿了就是和……作对。”
“你不想要?”
……
约莫半刻钟之后,酒楼的小厮进来报,林老板到了。
话音刚落,最先闯进大堂的,是一股带着杀气的剑气。
“噌——”
侧边弹琴的乐人失手错了琴弦,脸色发白。
“诸位,久等了。”
随着声音一起进来的,是一片深黑如墨的衣角,金线绣成的金色合欢花点缀其上,随着人的行走映出辉煌流光。
衣摆层叠,金线织成的花栩栩如生,林浅头簪一朵幽蓝色烫花,边缘滚着一层金边,侧边缀着一只点翠偏凤掩鬓,凤下衔着一串黑红色珠链,随着她翻身坐下的动作晃动起来。
“林某不算来晚吧?”
黑金色的衣摆层层叠叠地铺开,林浅坐在上首,长眸带笑,黑沉沉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带来一种锋利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她的样子,只敢低头。
阿离一身难以掩饰的剑气,背着一把比他人还宽几分的巨剑,安静地站在林浅身侧,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带着几分杀气地盯着下面的人,让人好似被狼盯紧的兔子一般绷紧神经。
“不敢不敢,林老板说笑了……”
“林老板贵人事忙,我们就算多等一会也是应该的。”
几个头领暗暗交换一个眼神,纷纷笑起一张满是褶子的菊花脸,“许久不见,林老板风姿更胜从前了。”
说这话的是江北一带的一个大盐商,在林浅没横空出世之前几乎一手垄断了江北六道的盐业,自从白盐出世,上流人士纷纷弃旧盐而选新盐,中下市场也因为白盐产量逐渐升高价钱下跌而被挤压。
刚开始这人没少跟着其他大盐枭给林浅找麻烦,可惜都被林浅一一挡回去了,后来她动静太大挡了太多人的财路,一伙人联手但也没能把新盐压下去。
新白盐以极为强势的态势占据了市场,这些人只能转了转变思路也去搞白盐,偷师也好挖人也罢,几年下来也有了些门道,慢慢的也好起来了一点。
但林浅一直稳稳当当地占着大半个中上市场,她大多自产自销,成本低,质量又比半路出家那些的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根本不怕他们后来居上,慢慢的这些同行咂摸过味道,转过来想一起合作办厂却被林浅打发了,最后只是和几个同行联合扩大销路。
现在林浅愿意把手里的盐低价售出,对于这些人来说无异于平地给他们白送钱啊!
尽管知道这事可能会得罪朝廷,但财帛动人心,这可是盐!跟真金白银有什么区别!
“也许久不见顾掌柜了,”林浅一身黑金霓裳,月眉间沁着一分冷色,此刻微微含笑,对他一颔首,接着眸子扫向下方神色各异的诸位同行,道,
“林某书信中已说明今日延请诸位来此地所为何事,不瞒诸位,朝廷几月前已经派下户部和工部郎中于我商议官营之事,我不过一介商贾,怎能抗拒朝廷雷霆之力?”
她忽而轻叹一口气,眉宇间多了一丝忧色,“只是朝廷初来时有诺,若揽各家之私为官营,当有十之五六私留,我又兼一介弱质女流,不敢于官家违背。便想若能留取半数创业也算不错,加之若迎奉朝廷,日后行商自然多有方便,细细算了倒也宽心……”
林浅摇头叹气,面上又恨又怒,须臾间又转为无奈,看得下面的同行们抓心挠肝,怎么,这是先用信上利益将他们骗来,实际上是要来劝他们也向朝廷妥协一起迎奉了?
断人财路犹胜过杀人父母,你林浅答应,我们这些世代盐商可不答应!
当即有性子急躁的同行撩袍出列,怒道:“我原以为姑娘是女中豪杰,不想终归一介无知短视妇人,胆怯可欺,连一手创下的事业也能拱手送人一半!哼!你要迎奉随你,我等可不是引颈就戮之辈,自北离开国以来盐运一业向来民间七八,官家一二,从来没有尽收官营的道理!”
那人一脸黑须,面如圆盘,眼中带怒,身材高大好似一座小山,说着一挥袖,就要大步离去,“我就不信朝廷收取官盐之后你能有什么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