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大陆新历393年5月的某天,约里克王国西部的偏远小村庄夏瓦提村里,诞生了一个男婴。这个男婴就是我们的主角,白宇。
然而,白宇不姓白,也不叫白宇,白宇只是他名字的简称。白宇真正的名字叫做:白约尔克·宇谢夫。
说到白约尔科家族,那在夏瓦提村可谓颇有家资。从白宇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到白宇的爷爷,七代人加在一起,连买条新裤子的钱都够呛凑齐。
对于这个情况,大家不要太惊讶。因为约里克王国不产棉花。虽然其是姆大陆最西部的边陲小国,气候干热,很适合棉花生长,但问题是,王国太穷了,是纯粹的农业国,而可用于耕地的土地只占国土面积的十分之一,再种棉花就真的揭不开锅了。所以衣服在约里克王国的价格是没那么便宜的,多数平民只在过年才会买一套新衣服。然而白约尔克家比较特殊,他们过年也买不起。
不过,买不起衣服的人家有很多,这些贫苦的家庭为了缝补衣服,会把地里的杂草晒干搓丝织布。这个时候就体现白约尔克家族的主角光环了,他们才不用杂草,因为他们连地都没有。
作为佃户家族,夏瓦提村的地主们对白约尔克家进行了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七代人,换了四拨地主,真正做到了铁打的佃户,流水的乡绅。在四代地主的苦心经营下,整个白约尔克家穷的荡气回肠,想要穿裤子穿新衣服,只能把收完麦子的麦秆薄丝织布,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家徒四壁。在这种条件下,别的不说,为了应付麦秆的倒刺,每个白约尔克家的人都练就了铜臀铁腚。就当村人都以为白约尔克家就要这样一直穷下去时,谁也没有想到,这种困苦会被一个人打破,那个人就是白宇的父亲,白约尔克·科洛夫坦。(简称白科)
新历368年11月初,白科出生了。母亲因为难产去世,父亲悲伤过度,在白科三岁时病倒身亡。因此,从小白科就被邻里照顾,靠吃百家饭长大。
也许是因为破名字好养活的原理,科洛夫坦在当地语中,是狗崽子的意思。年幼的白科身材瘦削,看上去十分柔弱。然而,他从小就迸发出惊人的精力,没多大就可以在村子里到处乱窜。十二岁时,他就已经成为同龄人中公认的“武德大师”。给他一把笤帚,白科能把惹他的熊孩子从村东头打到村西头。
有这种力量和性格,不出意外才叫真的出意外。在十二岁那年秋天,地主家的小儿子当众羞辱白科。在横竖消化不了心中的郁闷之情后,无可奈何的他只能含泪把地主家的小儿子摁在地上一顿抽。
经此一战,白科声名鹊起。这下子在夏瓦提村是怎么也待不下去了。正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年仅十二岁的白科从村子里出逃,跑到了离家乡30多里的城市:马拉奇镇。
进入城市,对小白科来讲,可以说是小刀拉屁股——开了个大眼。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的小白科哪里见过这般繁荣,立刻就被吸引。然而,尽管城市的霓虹灯令他眼花缭乱,但现实的问题马上摆在眼前,他没钱。
怎么才能让自己活下去呢?小白科决定结合自身优势,发挥过往传统,在流动式活动中满足自我需求。换成人话讲就是:要饭。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小白科,对要饭这个技术活可谓轻车熟路。换句话讲,虽然他没能耐,但他也不要脸啊。
不过在实施过程中,白科遇到了一点小阻碍。首先,要饭也要有工具,可是他连碗都没有。第二,在马拉奇镇,流浪是犯法的。因此,小白科刚刚准备大显要饭之身手,就稀里糊涂地被警察抓走蹲了局子。就这样,十二岁的小白科就这样蹲了监狱了。
正所谓局子里个个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进监狱后的白科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人。由于他身材瘦削,很快就成为了狱友的欺负对象。一开始顾忌人生地不熟,小白科一直处处忍让。直到有一天,三个大汉把他堵在角落。
事实证明,监狱的某些人不仅可以让他开眼,还意图给他“开眼”。本来,看着眉清目秀,身体瘦削的白科,那几个200多斤的大力士顿时垂涎三尺,意图以武力逼他会乖乖♂就范。然后,他们就发现,这小逼崽子不是扮猪吃老虎,是大猩猩装小毛猴啊。一番挣扎,他居然挣脱了包围。光是这样还不够,经过深思熟虑,他居然开始反击。正所谓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凭借着自己的速度优势,白科对他们展开了“头吸”(偷袭)。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在小小的监狱里,小白科把毛爷爷的游击思想贯彻的淋漓尽致。不久他就解放自我,和局子里的各路豪杰在物理意义上打成一片。不过,正当一切顺利时,他又出事了。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面对整天在监狱里乱窜的小白科,典狱长表示,本来我对纪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既然你这样出风头,那我就要收拾你了。白科被立刻关了半个月禁闭。可问题就在,马拉奇监狱里没有禁闭室,所谓禁闭,其实就是锁进厕所单间,只是没人会去锁他的那个单间上厕所而已。小白科每天除了吃送来的饭菜外,只能对着马桶呲牙。也许是过于沁人心脾,解除禁闭后的小白科立刻收敛了很多。不过,多亏他最开始的嚣张,白约尔克·科洛夫坦遇到了那个影响了他一生的人:第瓦里克·乔·纳博森(简称乔)
第瓦里克·乔·纳博森,约里克王国境内小有名气的读书人。年轻时爱好广泛,博览群书。在乔20岁那年,约里克独立战争爆发,乔应征入伍,跟随约里克自由军南征北战。五年后,战争结束,乔以中尉身份退役,并被新建立的约里克政府分配到马拉奇酿酒厂当技术总监。然而,很快他就厌倦了这份工作。乔从工厂辞职,通过自学,一年以后他考取了教师资格证,进入马拉奇中学成为一名文学老师。由于涉猎广泛,饱含热情和耐心,他广受好评。而当在狱中遇到白科时,乔35岁。
为什么乔会被捕入狱呢?这要从国际援助项目说起。新历380年9月23号,国际联合组织批准了对约里克王国的教育支援项目。该项目共计给约里克王国援助了300万磅(姆大陆国际交易货币),约等于1500万约里克尼,相当于约里克王国四分之一的年收入。随后,政府对这笔资金进行了层层瓜分。其实世界上雁过拔毛的政府不止约里克政府一个,但问题是,人家雁过拔毛把毛留下了,约里克政府雁过拔毛把大雁留下了。
因此,全国教师开始了游行示威。而马拉奇镇示威开始前一天,白科刚好被捕入狱。约里克政府对游行事件高度重视,政府官员充分尊重各地教师,接受了教师的提案,并对其开会讨论。经过几天会议后,官员严肃地达成共识:政府给了你们工作,你们居然还想找我们要工资?
大搜捕开始了。作为马拉奇镇教师游行的领头人之一,乔被捕入狱。于是,在新历380年10月份的一个下午,背倚着温柔的金黄色夕阳,他带着手铐走进
这监狱,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地上,翘鼻子的瘦削男孩,在暖黄色的阳光下,拖着腮帮子,向自己眨眨深色的眼睛。
“下午好。”乔说。
男孩不知所措地笑笑:
“再见,先生。”说完,他就跑开了。
这是乔跟小白科的初次接触。很快,乔就和他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乔开始教他读写识字,教他写自己的名字。不过,由于小白科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全名,乔就一直叫其白科,直到几个月后他出狱,并把他带到马拉奇中学后,才知道其全名。尽管小白科没有接受过教育,但乔却敏锐地看出,白科对他教授的知识很感兴趣。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些举动,对白科产生了巨大影响。在小白科心里,某些模糊的东西裂开了;某些隐藏的,被一直封闭的东西得到滋润,开始涌动和发芽了。事实上,雨水是对教育的最好的形容,因为泥土包裹下的不一定是石子,也可以是暗藏生机的种子。
几个月后,迫于国际压力,乔和白科被政府释放。从监狱出来之后,乔回到马拉奇中学任教,而白科则在他的关系下,进入马拉奇中学读书。虽然乔认定小白科是块读书的料,但他没想到的是,让一个胎教肄业的人去读中学属实是太高看白科了。
新历381年1月,乔牵起白科的手走进办公室。回归的他已经成为高级主任,拥有独立办公室。此时,他没有想到,几年以后,他会在这个办公室里成为校长,并摆起书架。而他办公桌前那一大片大理石墙壁上,也将挂起学生的毕业照。那些毕业照将从白约尔克·科洛夫坦开始,并在多年以后,以白约尔克·宇谢夫结束,那时,墙壁上将挂满毕业照。而现在,小白科紧紧握住他的手,瞪大眼镜观察办公室的一切。后勤主任安德里亚先生给小白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鼻子。在把入学表递给白科后,安德里亚感叹道:
“这孩子的眼睛真漂亮”
刚刚入学的小白科明显跟其他同学有些小差距。在别人熟练地翻看教科书时,稍稍长点的句子他都读不下来。不久之后第一次月考,小白科就展现了自己的实力。成绩不能说名列前茅吧,只能说能挂的全挂了。同学们纷纷震惊于他的“才能”,与之同时的是嘲讽和讥笑。面对同学的奚落,从小武德充沛的白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默默地接受了这些言语。尽管从小他就在街头和各路豪杰“打成一片”,但他明白,有些尊重,只靠拳头是得不到的。于是他持续努力。然而,同学们并不理解他。终于在某个下午的体育课时,篮球场铁网上贴了一张纸:文盲不得入内。看到纸之后,小白科涨红了脸,好半天,默默说了一句话:
“我会写自己的名字。”
不得不承认的是,人总是有意无意地贬低他人来体现自己的优越性。然而讽刺的是,偏见往往是限制智力发展的第一步。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贬低他人而自我满足的人,都在潜移默化地变傻。
好在嘲讽和奚落并没有摧毁小白科的自尊。两三个月后,同学们惊讶地发现,文学课上的白科和别人已经没有太多差距了。反而因为对文字的热爱,小白科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阅读各种书籍。等到期末时,他终于崭露头角,以巨大的优势坐上文学课第一的宝座。
然而,文学课上的进步是有代价的。白科能取得巨大进步,除了因为他对文学的热情,还因为数理课的牺牲。对比文科,他的理科就多少有些焚书坑儒。在学会四则运算之后,白科在数理化上打死也迈不出下一步了。
幸运的是,教白科的数理老师是数理主任兼宿管主任:罗杰克·菲利克斯。这个古板的先生有着古约里克的典雅与高傲,对严谨有序的数学美近乎痴迷。而在白科在物理上连续考了三次零分后,菲利克斯先生含蓄地表达了他的不满:
“蠢货。”
尽管对于同学的嘲讽小白科不在意,不过在菲利克斯的评价下他还是破防了。白科表示,文科我尚且可以补一补,但理科我就是学不会啊,难道这是我的问题吗?秉持着与其反思自己,不如贬低别人的指导思想,白科开始摆烂了。在上数理课发屁磨牙打呼噜后,菲利克斯毫不客气地让他滚出去。
然后白科就真的滚出去了。此后大半个学期一节数理课都没听过。随后有一天,菲利克斯用标准的印刷体,在16的白纸上公整地写上:
白约尔克·科洛夫坦禁止入内。
然后白科就在这行公整的大字下面,补充了歪歪扭扭地一行:
站在门口的都是你爹。
菲利克斯看见后气得直发抖。多年以后,已经是耋耄之年的菲利克斯再提起这件事时,依旧哆哆嗦嗦的,并从他一生高傲的嘴里源源不断地蹦出脏话。
对于这种师生同乐的行为,乔异常无奈。白科做的肯定不对,但菲利克斯都多大了,还跟这么个小屁孩斗。而菲利克斯表示,与人斗其乐无穷。
真正让两个人关系改善的,是一次查寝。
那一天是约里克王国的独立日,学校放假,只有小白科留校。晚上,当菲利克斯检查宿舍时,一眼就看见白科在宿舍里偷吃东西。而看到菲利克斯后,白科立刻起立,把他的半袋面包藏在身后。菲利克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中的蜡烛忽明忽暗。
“我们独立了,白约尔克先生,”他轻声说:“不会有人抢你的面包的。”
菲利克斯并没有惩罚他,而是带来了水果面包和肉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白科还是在吃完后,自觉地把垃圾清理干净。后来他才了解到,当贵族公子罗杰克·菲利克斯继承了老罗杰克家族的遗产后,他毫不犹豫地把旧宅捐给了刚刚成立的约里克政府。后来罗杰克家族的宅邸被政府改造修建成了一个中学:马拉奇中学。
此后,尽管小白科的理科成绩没有什么进步,但他也不再捣乱。几年以后,乔成为了校长。
时间平静流过,小白科从原来的瘦削变得高大。虽然他依然瘦削,但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模样。而在这一年,约里克王国境内发现了橙矿。不知为何,这件事情好像在社会上引起了一点小波动,而乔也看上去有点担忧。有一天,乔问白科知不知道橙矿这件事,他耸耸肩说:
“无所谓吧,”他说:“石头而已。”
他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在他看来,尽管社会上流传什么橙石,什么异能储存,在他眼里,这些都是次要的。因为白科现在要更加努力,他想考首都的文学院,然后回到马拉奇当教师。
几个月后的深夜,轰隆隆的嗡鸣声吵醒了马拉奇镇的镇民。几辆装甲车进入马拉奇镇。巨大的轮子碾过柏油路面,发出刺耳的响声。这些车停在马拉奇政府大楼门口,士兵们纷纷闯进大楼。凌晨,广播通知,约里克王国为保护橙矿,特请国际援助看守。
白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车上的士兵是什么人,哪国人。他只知道,从那天起,街上的游行变多了,但是,街上开门的商店变少了,行人变少了;渐渐地同学变少了,老师也变少了。白科对此大惑不解。他想找乔聊聊,可是,以往敞开的办公室现在却时常紧锁,偶尔见到乔,他也会被安德里亚先生请出去。他渐渐感到事情不对劲,但他又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新历386年,乌云压在马拉奇镇的上空。在盛夏的闷热中,游行的人群举着标语,冲到政府大楼前静坐。然而,没有人注意到,暗处,警卫的枪口闪着微弱的亮光。天空中,阴云不断摩擦,发出沉闷的雷声。此时的白科正在教室看书。突然间,他脸色煞白,一阵钻心地疼痛狠狠刺进胸口。他捂着前胸,趴在桌子上,不停颤抖。刚刚从政府部门归来乔全身疲惫不堪,想要休息的他看到白科这样大惊失色,立刻冲上去关怀。而在不停地颤抖中,白科颤巍巍地说:
“好多血。”
枪声响起。
当晚,无数警卫像蝗虫一样飞入镇民家中。他们揪出游行领袖,或就地枪毙,或押回牢房。满身灰尘的菲利克斯被几名冲进校园的士兵逮捕。而在被拷上手链,要走的那一刻,他撇见了惶惑震惊的白科。此时的菲利克斯狼狈不堪,整齐的金色短发乱成一团,就连典雅的黑色正装也被划破,露出里面的白衬衫。然而此刻,他却对白科第一次露出微笑:
“别紧张孩子,”他轻声:“我可不会想你。”
菲利克斯被带走了。
第二天,在马拉奇镇的邻镇,沙库起义爆发。政府派来了更多护卫队,在沙库附近大肆搜捕起义者。起义爆发的当天下午,一群护卫队冲进马拉奇镇,到处搜捕。一个小时后,在镇子里到处搜寻无果的护卫队逮补了刚从书店走出来的安德里亚先生,在街头乱枪处决。马拉奇中学的师生震怒了。白科听到安德里亚的死讯后,只觉得血液沸腾,头脑发热,全身的毛发肌肉一根一根,一寸一寸地颤动。马拉奇中学的游行开始了
几天以后,中学被关停,乔被解雇,大量学生入狱。天空下起瓢泼大雨。乔心情沉闷地打开办公室的门。一阵阳光从窗外刺入。明明在下雨,这里怎么会有阳光?然而此时他顾不上这个问题。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阳光照耀下的办公室,看着阳光照耀下的一闪一闪的大理石墙壁,看着那个沐浴阳光的瘦削身影。阴沉的天空,在这间办公室外,却有温柔且光明的夕阳。那是白科,他是来告别的。乔露出一丝微笑,心中却满是欣慰和苦涩。乔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回到了那个布满夕阳的金色牢房。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无论能否重逢,这都是一场永别。他第一次对白科说出了那个名字:
“再见,白约尔克·科洛夫坦,”他轻声说:“一路平安。”